椒殿深锁薄情种(91)+番外
温泉宫没去成。
当夜,李四郎就发病了,啼哭声震动房梁,哄了半个时辰依旧不止。宫女见势不妙,忙传话给西侧殿,刘安不敢耽搁,步入内室,准备叫醒那对沉睡的父母。
李盈浅眠,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压低声音问:“刘安?”
“陛下,是老奴,”宦官停在一丈外,“偏殿报雍王啼哭不止。”
短暂的窸窣声后,李盈已站在床下,自己去椸架取了外袍披上,径往外走。
刘安掩门后,问:“陛下,贵妃……”
李盈揉了揉山根,声音仍带着浓浓的倦意:“别吵醒她。召奉御了吗?”
“是,已经派人去了。”
“走吧。”
婴啼声越来响亮,待进了房,李盈的耳腔里嗡嗡的。他几时见过这种阵仗,本能地皱了眉头,心中生出转身就走的冲动,双腿却没有丝毫犹豫地迈了过去,甚至略显匆忙。
仆婢要跪,被他挥退,亲手抱过小儿,轻轻地颠起来,看上去勉强算熟练。
李四郎的嚎哭声渐渐降了调子,但仍哼哼歪歪的,不时爆发猝不及防的嘹亮一声。
直到江奉御带人进来。
因为被父亲放回摇篮,李契又撒开了嗓子号,红彤彤的喉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还省了拨开嘴检查。
仔细诊验后,老翁开了药方,递给宫女,却被李盈制止。
刘安得了眼色,赶紧接过方子,亲自陪药工去抓药。
“雍王到底怎么了?”李盈问。
“回陛下的话,大王之症乃风热之邪犯表。”
“严重吗?”
“陛下放心,三五日便能痊愈。现在,大王身子发热,需以冷巾子擦身降温。”
“你不是说孩童本就体热吗?”李盈不悦。
江奉御的姿态不卑不亢,“是,大王白日里并未发热,现在浑身滚烫,想必是晚间才发作。”
儿啼声不绝于耳,李盈烦躁道:“还有什么要点,一并说完。”
“是。风热会口渴,每隔一个时辰喂清水一次,每半个时辰擦身一次,每两个时辰喂药一次。”
宫女端来凉水和巾子,放下后,见皇帝没有要挪动身子的意思,站到了一边。
李盈坐在小榻旁,沾湿巾子,拧干,抖开,叠了两次,抓在手里,给李四郎擦脸擦身,最后,索性把巾子展开铺在他身上。这些事都是他为赵濯灵做惯了的,十分顺手。
又给儿子喂了药,喂了水,碗还被不停挥动的小手打翻了,李盈气得瞳孔一缩,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宫女说:“收拾干净。”
宫女把湿漉漉的小人抱起来,擦身子,换衣服,哭了两三个时辰的李四郎依旧不知疲倦,声如洪钟。
李盈喝了盏饮子,刘安俯身劝道:“陛下回去歇息吧,明日是十五,有朝会啊。老奴在这儿守着,有事立即报您。”
对方点点头,起身看了一眼,欲往外去。不到十步,李四郎的哭声更甚,说撕心裂肺也不为过。
李盈叹了口气,折了回去,伸手对宫女道:“给我。”
说来也怪,小儿到了父亲怀里,再次消停下来,李盈有节奏地晃着他,把他晃得眼皮打起架来,终于彻底没了哭声,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赵濯灵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她也只披着外袍,发松松地拢成一股。
李盈把孩子放进摇篮,问:“你怎么醒了?”
她睡眼惺忪道:“他太能哭了。”
“是风热症,已经喂了药、擦了身,好不容易睡着,千万别吵醒他,我们回去。”他边说边搂着她要走。
她不动,指了指窗外说:“天都快亮了,还睡什么,你该上朝了。”
李盈掩袖打了个哈欠,搓了把脸,“那你陪我用朝食。”
“这么早,我可吃不下。”
“看着我吃。”
赵濯灵瞧了他一眼,“我留下来看着他,万一待会儿又醒了。”
“哭了一宿,且要睡一会儿。”李盈搂着她的肩膀,借力把人带走。
二人梳洗完毕,坐在食案两侧,赵濯灵支着脑袋,眼神呆滞。
李盈咽了汤,说:“没睡够?”
“以前在学、在朝,日日早起也没觉得什么。现在晚起惯了,醒这么早,难受得很。”
“等我走了,再睡会儿。”
她摇摇头,看向他,嘴唇动了动,话到了嘴边却改道:“我还是去偏殿守着吧。”
李盈犹豫一瞬,“也好。”
——
午时未到,赵濯灵已经后悔自己说过的话。
一个上午,半岁的雍王李四郎换了四遍衣服、七八条尿裤,打翻两次药碗和水碗,擦了三次身,哭声……不计其时。
虽然有乳母宫女相助,赵濯灵仍手忙脚乱,连抱姿也不对,让李四郎哭得更厉害。经过不懈努力,她终于掌握了其中的角度和技巧,边拍边晃悠,还得一直走来走去,停下来就哭。
李四郎眨动未干的睫毛,仰视着赵濯灵。她朝他笑了笑,笑容却僵在脸上,视线往下,一只小手在作祟,她求救地看向乳母。
“贵妃,大王饿了。”
“哦——那你喂他吧。”她把儿子递过去。
乳母熟练地解了衣襟,旁若无人地奶娃。
赵濯灵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想象自己喂奶的样子,连忙摇了摇头,打散了这画面——实在难以想象。
她也没吃过母亲的乳汁。或是因为中年产女,赵夫人没有奶水,乡下又找不到合适的乳母,只好以羊奶和米汤哺之。每谈及此事,赵夫人总觉得幺女没有享受到兄姐的待遇,亏欠了她。赵濯灵从不以为然,常宽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