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与君无关(探案)(150)+番外
那一道圣旨般的“退下吧”之后,世间再无他一席之地。
几名禁军随即入殿。王公公被人搀起时,回头望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那人身披玄衣,眉眼被烛光遮得模糊不清,似乎已看不出当年的种种意气。
王公公转头又看了一眼李长曳。那眼神复杂至极,却终究没有再说一句话。最终他垂下头,任由人将他押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御书房内,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长曳和陶勉正欲告退,还没来得及走动几步,却忽然传来皇帝的声音:“李长曳。”
李长曳转身上前一步,垂首拱手:“臣在。”
御座之上那人,定定地看着她:“这一次,你立了大功。”
他顿了顿,好像是在斟酌语句:“你想要什么赏赐?”
殿中一静。
陶勉侧过头,看了李长曳一眼,却没开口。
李长曳却没有迟疑,声音清清朗朗:“臣无他求,只愿皇上恩准,放臣出宫。臣只愿在县衙做个捕快。”
皇帝眉头轻蹙,语气却毫不犹豫:“不可。”
李长曳早知会是这样,便抬头望了皇帝一眼,那眼神没有丝毫怨意,也没有任何悲喜,只是非常的平静。
她道:“臣自幼无母,只得母亲亲手绣的金色月桂枝纹饰。”
“这些日子,随着旧案重查,臣才逐渐知晓,母亲原是个心怀天下之人。她甘愿隐名埋姓,吃尽苦头,也要为无依无靠的百姓铺一条光亮之路。”
说到此处,她微微垂眸,声音却更坚定:“臣不才,却愿继她未竟之志,愿以一身之力,走遍这片山河,愿在那些无人问津之处,点一盏烛火,开一条路。”
“臣所求非名非权,只愿远离浮华之地,归于尘世之中,为百姓,为真相奔走。”
皇帝怔怔望着她,眼底的光又重新闪烁起来。
他似乎透过李长曳的轮廓,看见了另一个人,那个十五岁时便执灯夜行,扶他度过那场乱世的背影。
她站在那里,头也不回,却永远走在他前方。
他想伸手,却从未来得及。
如今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说着“愿离宫去”,只为山河黎民。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那也不必出宫。朕可以封你……”
他话音未落,陶勉忽然快步上前,大声说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那声音带着一丝急意,像是要用力将某些话,活生生拦腰斩断。
殿中气氛微微一滞,皇帝的眼神凝在空中,未说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吞了回去。
皇帝眉头一皱,目光落在陶勉身上:“你说。”
陶勉抬眼,认真地说道:“陛下,家兄近日将抵达京城,拟于岁末给陛下拜贺,臣思及此时正好,欲请旨……办一场喜宴。”
“喜宴?”皇帝微微一怔,语气中已有几分不悦,“你与谁的喜宴?”
李长曳站在他身侧,身子微僵。
陶勉看她一眼,又淡淡转回头去,声音里听不出半分犹疑:“自是与李长曳,李大人。”
殿中一静。
李长曳转过头去看他,眼中掠过一丝错愕,和一点轻不可察的喜意。她本应惊诧,可不知怎的,心底却微微一动。
皇帝语气冷了下来:“胡闹!我朝向来最重视婚仪礼制,你们未曾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未曾议亲纳聘,何来成亲一说?”
陶勉却面不改色,拱手答道:“李大人与臣早已情投意合,叶师父知情并首肯。至于婚约……”
他目光沉稳,语速不快,却带着步步为营的从容:“几个月前,臣曾携聘雁及各项聘礼入李府,当着李府数名亲人的面,李大人亲口答应收下那对聘雁,应下了这门亲事。”
他话音落下,李长曳心中一怔。
原来那日府中那两只雁……竟是聘礼?
她当时只道是赵妈妈一时兴起送来的吉兆之物,如今才知其中另有意图。
她心底浮上一阵说不清的情绪,却也知此时不是追问的时候。若此时不应声,怕是真的走不出这宫门了。
她拱手出列,神色如常,语气平稳:“陶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殿中气氛忽而沉了下来。
皇帝看了两人一眼,他突然想起那一年,师姐也带着一个笨手笨脚、无比丑陋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说他们要成亲了。
那时他无权无势,什么也说不出,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如今他是帝王,能说的话多了,可偏偏,有些话说出来,便成了笑话。
思及此处,皇帝冷笑了一声:“那若朕不信呢?”
李长曳倒是有些紧张起来。
陶勉却未慌,反而退了一步,神色郑重:“此番家兄随节礼入京,除贺岁贡品外,还带了一千兵马驻于京郊之地,皆是父亲亲调亲选之人。因二皇子一案,定国公府旧部折损严重,父亲言,愿此兵,归于陛下亲卫麾下,皆由陛下差遣。”
他顿首叩地:“此心此意,臣不敢妄测,只愿换李大人一条清净去路。”
这番话一出,殿中一时无声。
皇帝久久不曾做声。
陶勉这步棋,下得巧极了。送聘雁、请旨婚宴,说是求娶,实则递交一份新的投名状。
而今宗正寺押走了王承,皇帝身边确实已无可调度之人。原先仰仗的定国公一派,二皇子事件后也元气大伤,余下旧部分散,各自盘踞。朝中虽仍勉强维系,但再出一事,恐怕便难独撑。
若真要把权势握在手中、泰玄王这枚棋子,不能丢。
陶勉今日看似鲁莽,其实步步为营。他所求之人,是李长曳;他所护之人,也是李长曳;可他手中亮出的,却是触手可及的一千兵马,是有兵权的亲贵的再次示好,是一个略显混沌的时局中,可握、可用的一张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