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江南(189)
她最近经历的这般震惊事还少吗?
苏屿张了张嘴看了眼松风,有些麻木,松风哭得更厉害了。
跟着姑娘这么长时间,没有人比松风更能知道姑娘,这真是左右为难,她真怕姑娘受不住。
苏屿闭了闭眼睛,一个借酒消愁,一个自残度日,可她呢,都来逼她,她又何尝不是心力交瘁?
两行泪从紧闭的双眼流出,再睁眼时,苏屿眼睛里是一片清明,仿佛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般。
罢了罢了……
究竟还是她欠闻琅的,不是吗,是因也是果。
亏欠一个人,本就该如此,如鲠在喉。
苏屿抹干净了眼泪,她脚步迈开,往前走着,干净利落,倒是松风越哭越凶,慌得跟着她往前走,踉踉跄跄了好几步。
季青的眼睛因为哭泣红得厉害,此刻还在哽咽着,“公子如常用了早饭,我们都没跟他说姑娘去了哪,眼看着就要走,可公子突然说他想沐浴……”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如雪,白色的裹伤布下依稀可见血红,明明昨日睡前还很乖巧,一切都在变好的。
“我不明白。”苏屿轻轻握住闻琅的手,垂眸喃喃自语着。
沉默一阵,苏屿起身,“大夫走了吗?”
吩咐着季青,“走就叫回来,没走就请去偏厅,我有事要问。”
季青抹着眼泪,苏屿叹口气,“别哭了。”
*
“身体发肤,好医,心病……”大夫摇摇头,“难医。”
“闻大人这是心病,执念太深,郁结于心,难以纾解。如今加上失血过多,才致昏迷不醒,老夫开了些安神的药,但最重要的是……不要再让他受刺激,而且尽量顺着他,才有利于病情的恢复。否则恶化,胸闷心悸手抖都是外在,可情绪持续低落,还是会有轻生的念头再发生,此次幸运,就差一点,否则失血过多,药石难医。”大夫语气严肃。
不要再受刺激,药石难医……苏屿垂眸,神思飘忽,待反应过来后,她淡淡地“嗯”了声以示回应和知晓,然后派人好好地把大夫送走了。
季青觉得苏屿至今都面无表情,无泪无悲,他差点跪下来求她。
而苏屿看着季青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挥挥手让他退下,她轻轻推开闻琅的房间门,床上的人还在昏睡着。
从主院出去,有桃花瓣都飘到了这儿来,想来她说不让扫,府里的人都很听她的话。
苏屿沿着小路走,花瓣越来越多的地方,就到了那颗桃树下。
她没让松风跟着,一个人坐在树旁的石凳下,好久好久。
她想起好多事情,于苏府锦衣玉食的生活,母亲的教导和父亲的宠溺,调皮的亦或是值得夸耀的趣事,和王颜臻的手帕情谊,和闻琅的青梅竹马情谊。
然后是母亲去世,哭得撕心裂肺的她,苏家被抄,求助无门的她,闻家退婚,万念俱灰的她。以及在小镇度过一段最平淡自在生活的她,尽管那时和齐珩还有争吵,互相讨厌。
可后来他们彼此爱慕,成了一对欢喜冤家。一路走来,无论是先前的裁缝铺生意,又或者是后来的金裳阁,再到最后的苏氏钱庄。
她都觉得自己真的了不起,毕竟曾经碰破点皮都要委屈得要死的人。
所以她觉得自己很坚强,最坚强,能熬过所有的委屈和心酸,可闭上眼睛去想的时候,那种压抑无助的情绪,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现在也是。
笑过又哭过,就是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错了,才到今天这个局面。
她从不信因果,可追溯到源头,种下这颗苦果的人,好像依旧是她。
松风怎么能不跟着,她躲在角落,要是有哪个大丫头说她没规矩,她也顾不得了,她蹲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
眼看着不到时辰天却黑了,风也打着旋儿,今日的天本就是阴阴的,要下雨。
“姑娘,进屋吧……”松风半跪在地上,用手去搓苏屿冰凉的手。
“嗯。”苏屿淡淡应着。
“姑娘在想什么?”松风问,想让苏屿跟她说说,心情好没那么低落。
哪知苏屿竟轻轻帮她拭了拭未干的眼角,松风被那认真的模样迷了眼睛,听见苏屿说:“没什么,想通一些事情。”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天还没亮苏屿就叫松风。
“松风,让季青派人去青芜巷的闻家私宅里,寻一只镶金翡翠玉镯,是在池塘里。”
松风应着。
又过了挺长时间,她听见松风唤她,“姑娘,醒了吗?”听见苏屿淡淡地“嗯”声,松风道:“季青来报说闻公子醒了。”
她捧着一个小盒子,又道:“季青说姑娘要的东西也找到了。”
“嗯。”门里又传来苏屿淡淡的声音。
苏屿撑着伞路过那颗桃树旁时,看见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像是下了一场粉色的雪,想必是昨夜刮风又下雨的缘故。
苏屿才发现,桃花不见,绿叶早已满枝丫。而那个镶金翡翠玉镯,还如她走时一样,即使沉浸在池塘里一年,依旧没什么变化。
推门进去主院主屋的时候,看见闻琅靠着床头,神色淡淡看着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青一直在旁候着,如今是一步不敢离开他家公子。
“在想什么?”苏屿问,摆手令季青退下。
“阿屿……”那双眼睛里,有喜悦有贪恋有痛苦有挣扎,更多的依旧还是贪恋,“你怎么在?”
“我当然在。”苏屿神色自然地坐在了床边。
闻琅的眼睛定定地落在苏屿脸上,他贪恋地看着苏屿的脸,记住眉眼每一个微妙的变化,然后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抱歉阿屿,是不是又吓到你了,没想他们发现这么快的,一想到死后你还能为我哭一场,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