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环山之界(143)
棠在甲板上听到了他们的所有对话,狄拉克看到了她,对她挥了挥手:“棠小姐?我没记错吧,你好啊。”
她回以微笑:“你好,狄拉克,你去过布达希吗?”
“布达希?”狄拉克愣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没有啊,我直接到这里来了。”
怎么会看错。
棠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从而错过了他的眼中划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恶之意。
银甲卫兵顺着楼梯冲向了二楼,走廊狭长幽窄,二楼十几个房间全部房门紧闭,要想查出克洛德究竟进了哪个房间只能把每一扇门都打开查看。
一扇扇门被打开的巨响几乎令整栋楼都在震动,脚步声越来越近。
克洛德拉开了窗户,城堡建筑的大门被卫兵包围,而这个房间位于建筑的侧后方,巡逻守卫的人零零散散。
寒夜的风将他额前的刘海吹开,他的目光扫过被层层包围住的城堡大门,最终停在那个身材魁梧的骑士长身上。即使隔了许多年,他依旧很熟悉那个人的身影。骑士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个人必然也来到了这里。
想起西格刚才说的条件,得到消息的士兵必然会尽快控制住“杀戮女神”号,而他必须要在士兵抵达之前赶回船上,不然便永远也无法离开罗利特岛了。
二楼距离地面并不算高。怀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叹,他仰头看向繁星点缀的夜空,这片星空与他当年离开布达希时抬头所见的很像。同样的星河灿烂,同样的浩瀚无垠,同样的,夜空之下是比夜色更为深沉阴暗的人心。
身处漩涡中心时往往看不清真相,有些事情注定距离越远越清晰。
他用窗帘将匕首上西格的血擦去,每当这些闪烁着森然光芒的武器被血液沾染上,他总会强迫自己去擦拭,直到刀刃重现银光,好像这样就可以避免那些血污蔓延至心里。
他知道必须要控制着自己不去享受杀戮的快意,否则跟那个人有什么区别。然而尽管很多时候他都在强迫自己克制,积蓄起来的情绪愈发可怕,只要有一个可以宣泄的缺口,他就会遏制不住地放任自己沉湎于危险中以获取些许慰藉,哪怕是面对着生死的抉择。
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身体是被自己掌控的,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生的存在。
但是现在不行,他有必须从其中挣脱的理由。
房门被冲撞开,冷风从窗口灌了进来,沾了血迹的窗帘被风吹得肆意飘舞。
“他跑了,”领队走到窗台边,低头向下看去,“肯定不会走远,四周都被围起来了,通知他们搜寻整个花园。”
士兵队列匆忙地掠过低矮的灌木丛,来回交接的声音被刻意压低,明晃晃的刀光在月亮下越发冰冷,整座花园城堡笼罩在一种紧张危险的氛围之下。这一支队列走过去后又立即补上来一支,停留了片刻立刻换上下一拨,将这篇花园围得水泄不通。
克洛德藏匿在黑暗的灌木丛中,屏息等待着一个时机。
忽然,树枝缝隙间有隐隐的火光出现,破碎的视野中走来了一个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
“您别生气,这里的出入口都已经派人守住了——”西格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恭敬。
他微微蹙眉。
“噢,没有,倒不是生气,”另一个声音含笑说,“只是有些遗憾罢了,十年过去了,我都不知道那孩子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克洛德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堪比仇恨的厌恶感。
西格打量着他的神色:“您和他之间……也许是我多嘴了,不过我确实有些疑惑,当年他来到罗利特岛的时候虽然有些高傲矜贵,我也猜测过他或许是哪个贵族之家逃出来的小少爷,但——”
“但怎么也没想到是王子对吧?”他轻柔地笑道,“我想他大概是真的嫌恶这个身份,以及赋予他这个身份的人——作为父亲的我。”
他们往灌木丛这边走来。
“我有资格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也没什么,我当时因为亡妻的离世整日悲痛欲绝,在政事上失去了判断力,恰好那孩子卷入了一些不怎么光明的事情里,我一时迷糊,没弄清事情原委就给他判了罪,我想他还是怨恨我的吧。”国王不无哀伤地说道,眼底真情实意的悲痛几乎令西格信以为真。
但西格毕竟曾是驰骋海域的盗贼,深谙人心险恶,国王追捕克洛德的架势可一点都不像是在挽回误会父亲的孩子,而是带着一种势必要将其坠入深渊地狱的恶毒决心。
老国王伸手想去摘一片灌木上的叶子,那一片冰凉又干硬的叶子落入掌中的瞬间从黑暗之中跃出一个修长的身影,猛地掐住了他柔软脆弱的脖子。
国王立刻想要去掰喉咙处的手,然而他毕竟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了,加上这些年浸淫于享乐,行动变得滞缓且沉重,他的挣扎换来的却是喉咙上更加冰冷的压迫。
那把匕首正精准地抵在他的喉管处,再稍微往下一点点就会割破皮肤,但是挟持他的人显然控制了力道,不会真正地威胁到他的生命又足以震慑住他。
震慑,一个令国王产生了些许侮辱感的词。
但是当他的目光往下瞥见了匕首上镶嵌的宝石时,他却笑了:“我的孩子,不必用这种方式和我打招呼吧。”
“我也不想多年后见到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弑父。”克洛德的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雪里浸过一遍似的,透着令人齿冷的恨意,他的手腕压了一下,感觉到尖利的刃端和皮肤相贴的奇妙触感,“您大概不知道这个时候我要多么克制才不会将刀子往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