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大巫有点刑(222)
“桑,对不起。”
桑绿定定看着她的生父,忽然发现那胡乱的络腮胡子之下,眉眼之间与地面上的女人也很相像。
她突然笑了,这个可怜的男人也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桑绿仰起头,意料之外的,眼泪没有再流出来,只是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属于自己的东西。
什么年龄段该读什么学校,获得什么奖,走什么样的路线,她与那个女人完全一模一样。
她的一整个人生,以及自己的姓氏,都不过是另一个女人的复制品!
可怜啊桑绿,你真可怜!
所有的感情,你都不会是她们的唯一。
母亲是,
姜央也是。
桑绿背后,卧室里的那块方形物体,忽地隐隐发起光亮。
第119章
转眼天色入了冬,又进了夏,广场上满是衣衫单薄的人,纷纷走入艺术大门。
富丽堂皇的演奏厅,乌泱泱满是人头,却只能听到很小的窃窃私语。
“爸爸,这是谁的演出?”
女孩声音脆生生的,又刻意压低嗓子,听起来礼貌又乖巧。
女孩身边的妇人笑了。“是你爸爸小时候的偶像呢,二十多年了,终于复出,你爸爸马不停蹄就买了票赶过来。”
女孩很是诧异。“二十多年都没有弹过琴?”
“她得了癌症。”
男人眼神亢奋,嘴上却一直安慰自己,实际上还是为自己的偶像辩护。“是她和她女儿的演出,二十多年没弹了,她毕竟已经老了,你们都不要抱太高的希望,哈哈哈。”
场馆的声音蓦地停了,所有人的后脑勺都往后仰,齐齐看向正前方。
舞台帷幕的两侧,身形相仿、气质迥异的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地走上舞台。
伴随着台下低低的惊呼,云浮恍惚间看到了三十年前的桑清,在同一个舞台,同一个时间点,她避开了那场车祸,准时地来赴她的约。
若是桑清还活着,也确实是桑绿这般的年纪,在当时的古典音乐圈中,云浮和桑清都具有极高的天赋和妖孽般的演奏技巧,一直都是谈论的热点,可奇怪的是,在这个相当小,小到里面的男男女女婚配都能互相连连看的圈子里,她们却从没有同台过。
有人曾问过云浮,是否对桑清有意见?
云浮第一次露出颇为羞涩的笑容:是我不敢,阿姐太厉害了。
这样的声音传到了桑清耳中,这女人有颗爱热闹的心,直接当着云浮的面问她:今年六月,在BostonSymphonyHall,只有我们俩,不再叫上旁人了。
这女人的中文不太好,却执意用中文邀请她:云,我们试试吧。
“阿姐…”
云浮红了眼睛,眼前愈发模糊,更像入了梦,她深深地对桑绿鞠了一躬。“请赐教。”
遥远的台下,男人的眼里只有云浮,他胸膛挺得笔直,像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被惊艳的那个模样。
可云浮鞠躬的那一刻,男人知道,他的女神老了,不可避免地老了,和他的青春一起,埋进了时光里。
桑绿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她既不向云浮鞠躬,也不向听众鞠躬,像个努力找回自己灵魂的傀儡,抗拒着这个舞台的一切。
两台钢琴各占一边,顶灯照在钢琴上,折射出冷硬的线条,母女二人分别走向两端,宛若泾渭分明的河水。
台下的人们不禁在想,这么排斥的两个人也是母女吗?
这么排斥的母女能弹出契合的曲子吗?
登——
云浮手一落,独属于她个人的风格席卷整个演奏厅,没有经过任何磋磨的手指机能、无可挑剔的演奏技巧,一如三十年前。
男人心神震动,眸子渐渐湿了,缓缓低下头,低声轻喃。“云浮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钢琴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败她,癌症不能,时光也不能。”
“嗯!”女孩重重回应他。
“妞妞,你也喜欢她对不对!”
妞妞眼睛亮亮的,男人仿佛看见了十二岁时的自己。“我喜欢那个姐姐!”
男人顺着女儿的手指看向桑绿,他知道桑绿,也是一个天才级的女钢琴家,可惜走的路偏了,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曲风,但从指法、技巧、曲谱广度来说,在女钢琴家中算是屈指可数。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他带着对云浮的骄傲,打心眼里不看好桑绿。“妞妞,世界上有很多优秀的钢琴家,你可以再多看看。”
桑绿手指颤动,手下的一切都熟悉无比,却并不是她的心意流动,母亲对她数十年的培养,成功地将她的手剥离开她的思想,以至于此时此刻她如何的不愿,也没办法破坏母亲二十多年来的心血。
或许,她也累了,不想再去抵抗。
不然,怎么脑子里又会浮现那个混账的脸。
“你会看手相?”
“当然。”
“那你看看我的。”
桑绿摊开自己的双手。“要左手还是右手。”
桑绿的手白净修长,很好看,唯有指尖上的厚茧破坏了美感。
姜央抓住桑绿的右手,立起食指,一一点过那些厚茧,两种茧摩擦在一起,滋滋声不停。她煞有其事地说:“你的手相看起来命不好。”
桑绿有些痒,轻轻弹了她一下。“怎么说?”
姜央点在桑绿的手腕上,轻轻按了按,然后顺着纹路划动,最终停留在指尖上。“前半生过于平坦,没有遭受过挫折,26岁后,会有几次大坎坷,能熬过去一切尘埃落定,熬不过去…”
“会怎样?”
桑绿掌心痒痒的,笑出声。“我的前半生确实走得比较平坦,没吃过什么苦,只有这弹钢琴留下的一点茧,但你要把我的茧算成一次坎,那我二十六岁后的坎坷能把我彻底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