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苗的思念独白(43)+番外
一切都打扫干净后,何逸钧依然睡意全无,反而更加精神了,如同白日时一般的精神,不活动一下心里都不舒服,肯定是不能更衣上榻入睡的。
但又不知晓接下来应该找什么事儿做,遂悠悠步出屋子,缓缓坐在屋檐底下呆着,静待困意来时。
可这困意也不知要等到何时呢,兴许一等就得等到海枯石烂罢。
只有在更阑人喑时,地上人才能听清地下冤灵的哀嚎。
何逸钧看着这黢黑的院子,只见一道围墙底下隐约点缀着零星小黑片。
小黑片不像是土生土长的,更像是……遗落下的?
风一刮来,小黑片迎风波荡了荡,仿佛在向新来的邻居何逸钧盛情打招呼。
何逸钧双目一烁,原来这宅里不只他一个孤孑的人儿呢。
何逸钧提灯凑过去一看,将柔婉光圈一照,才发现地上疏懒躺着的小黑片竟然是一卷憔花。
憔花身姿宛如正晒着温煦阳光酣睡入梦的闲士,又好似战争胜利后抛戈弃甲凯旋归田的兵丁,力尽筋疲,给人一种一触即碎的泡沫感。
你好,我的邻居,日后多多关照。
何逸钧拾花,残花羞羞地缩在手心处,花瓣薄如蝉翼。
光圈再一照,可见花色外层浅紫内层白,再观花瓣型,何逸钧便认出这是二乔玉兰树遗落下来的花。
然而有这么一瞬,何逸钧觉得这朵小花像极了自己。
院里空落落的,没有一棵树来装点,那么二乔玉兰应该在……
何逸钧仰首,一股凉风正好挟杂着玉兰香扑面而来,洗去何逸钧满身的污泥气,令何逸钧产生种自身正徜徉在花海中的错觉。
然后他下一刻便看清了院墙上的朦胧景色,在深邃浩渺的夜空映衬下显出一派静谧馨宁。
不知墙头玉兰花共有几重,似锦,如星,仿婳,相争胭脂妆,抹得白紫交华,绣团簇拥醉压墙头,如同赶宴欢欢的贵宾,怡然自乐,熙熙攘攘,轻盈俏丽,娇媚摄人。
花无眠。
何逸钧无眠。
何逸钧想出院摘些花来,但又想起宵禁的暮鼓早在他刚打扫屋子时就鸣声了,现在出去若被巡兵发现就要挨笞刑。
何逸钧匆匆回屋拿出方才打扫时使用的笤帚,回到玉兰花墙下,将笤帚高高举起。
笤帚尾端朝上,自己则踮起脚尖跳呀跳,像只顽皮的小兔。
帚尾不停地掸着抵在墙头的玉兰花,玉兰花一朵一朵接连被掸了下来,洒在地上。
直到帚尾够得着的花球悉数被掸下后,何逸钧才将笤帚信手一丢,欠身拾花,盈掬满怀,准备制香。
何逸钧本想今晚随便换件干净的衣裳就直接躺下睡了,可现在忽然来了一道新制的香料,又十分想试用这道香气,起了殷切兴致,不试今晚又更睡不着了,遂决定今晚先更衣泡香沐浴,毕后再躺下入睡。
何逸钧从小就懂得如何制香,用各种花球制过各种香料,纵然来到京师,也不失制香的业余爱好。
在何逸钧的室里,香料一瓶瓶堆沉在柜子中,空气糅合着各种花香,都快盖过书香味儿了。
郑竹暮也时常嗔何逸钧因为制香搁下功课,何逸钧亦觉得郑竹暮很是絮聒,巴不得郑竹暮出京游历几个月,自己好生清闲无人搅扰独制自己的香。
何逸钧回屋,将花球拆出来,一片片磨成粉后放入碗里,用木片将碗中花粉盖住,最后将碗放入火中燔练。
地窖的水还剩好多,待时辰到时,何逸钧便把滚烫的花粉投入水中,水的温度随之升了起来,花馥芬芳。
这一宿,满堂温馨。
翌日清晨,何逸钧醒转,淘米起灶煮粥,踩着一双布鞋,负着背筐,过门,出院。
院墙外确乎倚了一棵二乔玉兰,但这二乔玉兰枝头的花十分稀疏,仿如铁树开花,一朝一夕间便纷纷凋零。
何逸钧才撷了几串花球,玉兰根根枝条便清晰可见了。
何逸钧也不想再撷更多的花儿了,再撷玉兰就真的像只掉毛鸡一样秃完了,路人走来仅凭一眼便能看出树上挂着的花被人撷过。
于是何逸钧踌躇了一会儿,随后回屋将方才刚撷的花制完,沉柜集香,再后负着背筐出院,去别处找有没有其他的玉兰了。
临走前,何逸钧还不忘与院墙外的玉兰眼波相送。
何逸钧怡然行走在两排青墙黛瓦间,长街上众客嬉笑,赶车的赶车,吆喝的吆喝,拣鲈鱼的拣鲈鱼,弄辘轳的弄辘轳。
大人们忙着交易,闲摇羽扇,孩子们忙着打闹,撞拐子的撞拐子,跳山羊的跳山羊,井市喧味儿浓郁十足。
苍穹泄下日光,璀璨生辉,晴空万里,又是全新的一天。
琴宅外的路,何逸钧是从未走过的,对一草一木都十分陌生,记住琴宅坐标位置的情况下,将这片地方兜兜转转逛了几回圈儿。
好消息是何逸钧熟悉了琴宅外的地形,再走远点大概率不会迷路。
而坏消息是何逸钧硬是找不到第二棵玉兰,左看右望却不知该在何地落足。
何逸钧最后找了个卖白菜的老婆婆,向老婆婆问路,老婆婆告诉了玉兰园的路线。
何逸钧据老婆婆给的路线走,果真来到了玉兰园。
来到玉兰园,何逸钧先是满脸震撼,不禁驻足朝园间眺望。
没成想京师竟还有这一处既阒无人声,又关不住满园春色的景区。
此处的玉兰分布不齐,却棵棵浓荫蔽日,如同铁树银枝。
重重花团压在人的上方,馥郁袭人,好似花锦雕镂成的顶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