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为聘/青衣记(123)+番外
冰凉的江水刺得人浑身发抖,裴昭连呛了三口才浮出水面。船头剪开的水浪把她推得远远的,却离岸更近了些。
虽然还有将近百步。
可等不了了,再离岸近一些,窗子就会被人封住。
但裴昭未料到的是,在河里凫水,和当年在吴州的溪里凫水一点都不一样。浪实在太大,换气一次,便呛三次。有些要命。
眼睛被河水刺得发疼,朦朦胧胧间,只能看到不远处在风浪中起起伏伏的一叶扁舟。
裴昭张开口想要呼救,但灌入的却是略带腥味的河水,她立刻咳嗽起来,更多的水涌了进来,窒息的酸涩和疼痛让大脑晕眩。
世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水光。
裴昭挣扎着想要钻出水面,但濡湿后的襦裙沉重无比,每一次动作都极是吃力。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呼吸也变得无比痛苦。过了一会,心脏混乱地跳动着,耳边却安静下来,困倦和疲惫感一点点蚕食着大脑最后的清明。
意识愈发模糊。
史官们已经重新撰写裴家的传记,枉死的人很快就能沉冤昭雪;方觉夏把药方带了回去,崔珩也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他一定会把大周治理得很好。
这样死掉,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总比到时候被花毗国的人拿来招降好。
但是真的好想他。
明艳的春阳将浓黑的凤眼照出琥珀般的光泽,眼底澄澈如镜,映出的只有自己。
“明年春天的时候,再一起去雪岭吧。”
“想和夫人一起去吉安寺点灯。”
“夫人,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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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医官说裴昭的身体没有大碍,但三日过去,她还是没有苏醒的预兆。
崔珩低眸看着怀中的沉睡的女子,抬手轻轻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嘴,又用食指抵开牙关,往里面一勺一勺地喂药。喂完一碗后,他把瓷碗放在一边,想调整一下胳膊的位置让她枕得舒服些时,怀中的人轻轻咳嗽起来。
裴昭缓缓睁开眼,视线聚焦,床帐锦褥上是熟悉的花纹。似乎是在处理政务的延英殿。
但是怎么回来的?
落水后发生的一切,实在有些记不清。
“夫人……好些了么。”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裴昭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中。
“嗯。”裴昭缓缓地坐直身子,猛地想起在船上看见的事,“殿下,让那艘船,不能离开大周!船上的是南荣哀!”
南荣哀?
崔珩微微一怔。
那日从方觉夏口中得知前因后果后,他立刻派人飞鸽传书让青州河的各处关卡严加搜查,但还是晚了一步,他赶到入岭南道的关卡时,守关的佐官却说没有船只的官牒有异。这么看来,应当是有京城的官员帮助作伪。
但再追下去,已没有方觉夏描述的船只,大抵是换成了陆路。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愿意接应萧宛烟的会是花毗宗室。
裴昭又急促道:“萧宛烟以邕州七座城池的布防图做交易,让南荣哀帮她脱身。殿下,必须在他们离开大周时拦住。他们……大概有三十来个人,七成是男子,当时船内的鱼腥味很重,他们或许会办成鱼贩。”
“卫婴,把岭南道的舆图拿过来。”他低眸看了一会,安慰道,“裴小姐,现在他们应当还在潮州附近,至少还有七八日才能离开大周。”又转头吩咐,“卫婴,让沈迩传信给二十三州,尤其是循州、端州、新洲的佐官,符合裴小姐描述的人,宁可多抓也不要放过,明白了么。”
“是。”
待卫婴退下后,裴昭又问:“南荣哀一直和南荣祈在一处,可南荣祈不是有礼部的官员陪同么?他们是何时离的京?”
“趁着兵变时离开的。”他道。
“原来如此。楼节度使那边……”
“不算太好。”崔珩轻声道,“宣化城和武缘城失守。”
这时,屏风外传来一阵响动,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若是王妃口中的南荣哀,把邕州七城的布防图全部交给了花毗国的将领,恐怕会有更多的城池失守。而放走萧宛烟的王妃,便是大周的罪人。”
崔珩冷冷地看向屏风上透出的人影:“贺将军,谁允许你进来的。”
贺庆光只是低叹道:“殿下如今拘于男女私情,老臣实在忧心。……若是朝中某些官员知晓此事,恐怕,奏疏上赐死王妃的理由又多了一道。”
单是放走杀害先皇的罪犯,就足以赐死;若是还因此影响了战事,怕是死十次百次也不足惜。
“本王自会妥善处理。”崔珩微微蹙眉,“贺将军有其他的事不妨直言。”
“贺家过去在岭南呆过不少时间,老臣恳请殿下让犬子任振威都尉,领飞燕骑南下,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贺迟玉从未带过兵,贺将军的话实在儿戏。”崔珩轻笑一声,“若是贺将军随他南下,本王倒可以考虑。以后,邕州都督一职也可由贺迟玉担任。”
岭南道设下五州都督府。而邕州都督,是五州都督中最高的官职。
贺庆光立刻道:“老臣愿为殿下尽微薄之力。”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这才离去。
数日未进食,只靠着汤药,裴昭实在有些饿,用完午膳后,精力才恢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