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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135)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早携财奔逃了!倒是、倒是我听闻主母尚存,她如今正回了娘家;又听闻您岳家安然无事,主人,您不如去趟岳家,与您岳丈老泰山寻个计策!”

王渡又是半晌没答言,缓过神来,却又问:“解库呢?家中八家解库,难道俱没了么!”

那小厮瘪着嘴,早已哭得脸都花了,却畏惧又不敢再说。王渡便晓得了无一幸存,恨恼之余,却更生惊骇。

哪里的流民有这般神通,不止毁了他家宅,竟把他名下大小店铺也摸得门儿清,夤夜上门劫抢,串通好了一般,天不亮便一哄而去,连点蛛丝马迹也寻不着!

难道是哪里的仇家?

他百思没个头绪,下意识摇头,“不行,李家正是看重我财势,才与我结亲。如今我家财一朝散尽,又逢这般祸事,他躲还来不及,怎会襄助与我?”

正两难间,忽那珠帘一闪,却是鸨母闻风带着人来了,后头跟着的,正是这些时日新相好的那个,名唤白露的妓。女。

鸨母先来哭了几嗓子,吊丧似的,又殷勤地问他家现今如何。

王渡混迹风月,惯来指使人上家支钱,如今尚还欠着不小的一笔,听她相问,立时便明白了缘故,心中本就悲痛,更又添了羞恼窘迫。

他面上却不露,仍风淡云轻地,“此是我家一劫,我早已料到,因此有所防范。只如今我不好就回家中,便在你处待个三两日,待事了了,我必再与你一笔厚厚的脂粉钱!”

“不是老身说,大官人,您家中遭变,当速速归家料理主事,哪还有心思在我这儿消遣?”鸨母皮笑肉不笑。

王渡此时哪里敢归家,还不知有什么样仇人堵在家中等他,只得软和了口气,又扯出家中八解库九茶行七十二店铺子来鼓大旗,口水费了不知几何;鸨母是何等人精,万贯富豪一朝落魄的事儿经得多了,料理起来也格外顺手,先教人送来字据文书,却是所欠账目,教他押字,又和和气气撵他出门:“知大官人人才俊品,只咱们都是张罗生意的,俱知彼此的苦处,若日日散财不进财,哪能支应得这么大家业呢?老身今日不得不失了恭敬。大官人,您福运绵泽,将来必能再起,我这儿先祝送大官人了!”

说着,手一挥,后头排开几个身强力壮带着刀棍的家人,将人“请”出门了。

后头半遮半掩着白露,今晨起还是小意温柔,转头却连眼色也不奉送一个,无动于衷听他道往日情长,自顾自往回走了。

哪知他家翻覆,扬州城也变了天,更没地儿说理去。流民果真散入城中,夺了府署,那些个厢军更无一点斗志,平日里起社蹴鞠、当街无赖欢实得紧,到真刀真枪御敌,各个都怂得很了,没几个来回便丢枪弃甲,溃逃投降。

世道疾变,王渡有家不敢归,成了无主的孤鬼,狼狈躲窜;往昔连饭也吃不饱的流民却一跃做了扬州之主。据说坐镇的一个“海底蛟”罗大王坐于府署正堂,料理公事;不仅抚众安民、募军操练,更张贴了榜文,道有冤有屈不得申者,尽可来府署诉告,大王为民伸冤。

王渡连日来东躲西藏,衣衫从未如此糟烂,带着个小厮,白日里教他偷人家吃喝来孝敬,夜里两人缩在草垛子里熬睡,当真把十几年前的苦又吃回来了。

那小厮如今也起了心思,不再那般哄着他,见他到如今地步,尚且拉不下脸去找他岳家,言语间便颇有了怨怼:“你都落到这份田地了,还有甚不好说的?到底已做了几日的夫妻,难道他家还能见死不救么?真好大气性,也不知我跟着吃什么苦头……”

王渡想,你哪里晓得厉害,那些个贼匪显是有人幕后操控,且他们打杀他家人无忌,却偏不碰李家一人,据说李定娘正是举着圣旨,从容而归;想来那伙人不定与朝中有什么干连,又说不定……仇人正是李家。他此时若上门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这夜依旧一袭破草遮身,天上无星无月,起了阴云。王渡正对巷口一处榜文,那字虽瞧不清,白日里已见得真真儿的了。这会子琢磨来琢磨去,他心思放在“为民伸冤”几字上,一晌悟出其中真妙,喜不自盛,不由一拍那小厮大腿。

人家被他一巴掌拍得恼了,忌惮他余威仍在,只是埋怨:“做什么好好儿地打我?”

“妙啊!”王渡夜中一双眼直勾勾,眼底处有豺豹一般森森的亮,“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他是不信什么公道大王的,流民贼匪,哪来那许多为民做主的心,必定是想要劫掠州城,又怕激起民愤,举事不成;故此想出这“为民伸冤”的法子来,寻个由头,抄那平日里欺压百姓的大户家财,既得了金山银山,又百姓里赢得好名声。

而若论“权贵乡绅”,哪个还比得上他岳丈——李彦进家?

当下踹了莫名其妙的小厮起身,他一洗连日颓唐,带着便向西城去。

西城里遍是花街柳巷。小厮又急又气:“主人是失心疯了么!如今我两个比那叫花子也好不了多少,你竟还想着去找乐子!”

“你懂什么,我近日在那白露身上,所费银两无计,才捧得她有一两分名望。”王渡行在暗处,瞧这比往日冷落了不少的歌管楼台,道,“如今她也该反报我一两分,至少与我件妥帖的衣裳,才好见那公道大王。”

虽归了家,李定娘这几日过得依旧心惊胆战。

王家那头败事已落定了,她更不敢使人去瞧一眼,或料理那一宅的死尸;兼逢近日州府乱象,一日听说知州被砍了头,一日听说某大户被抄了家。如今家门紧闭,着仆从日夜轮守,不敢丝毫松懈,又日日令人出门探听消息,归来报禀,正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