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奴娇(150)
秾李说到那妓。女,顿了顿,迎着赵芳庭,道,“你认得她的,便是从前青玉阁的白露。”
“噢!那甜嘴蜜舌的雌儿!”赵芳庭眼也没眨,便忆了起来。
说罢,见众人皆望着他,他讪讪,拱手请秾李继续说下去,“我不过这么一说,她哄人惯来有一套的。”
秾李张了张嘴,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总之如今他们里里外外围了啸龙将军,挑拨离间,因此与单将军之间便愈发僵。折柳姐姐怕他们内讧闹事,紧将我派来,知会你们几个,单将军那头势单力孤,你们快回去帮他一帮。”
她见众人齐齐怒恼起来,有些义愤填膺的模样,却单单皱眉从容坐着个赵芳庭,似在思量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赵芳庭向她瞧来,正欲开口,这时几人破进门来,原是那几人到了。
杨兴在前,宗契随后,一旁却还跟着应怜。她见了半明不暗屋中的几人,抿抿嘴,扫过一眼,有些不大好意思,开口来道:“我跟着听一听,可成么?”
实则来时,她已问过杨兴了的。对此杨兴的答复是:“你要听便听,只是莫要把话对外说。”
不止他,这满屋子的人恐怕也是如此想。应怜在这些人心目中,与其说个人,莫若说是宗契的一个挂件。他们看重宗契,才敬重她,否则,她便什么也不是。
应怜看出这一点,并不介意,扫量一圈众人,目光却落于当中那粗简衣衫的少年身上,借着略微黯淡的天光,又瞧了几眼。
她觉得仿佛似曾相识,那少年见了她,居然也微微一笑,目中透出了几分惊讶。
直待赵芳庭开口,“秾李,我单哥哥晓得这事么?折柳既派你来,可也暗向他通风报信?”
应怜捡了张方杌子坐下来,离几人不远不近,琢磨那“秾李”二字,忽心眼顿亮,恍然全记忆了起来,再细细瞧她,除开那一张微黄微粗的脸面,单看眉眼轮廓,怎么不是曾经雪中送炭的那人?
那头秾李却没顾得与她相认,正与几人说话:“姐姐近日过得已是艰难,那啸龙将军他、他……他疑心她与单将军有私,姐姐避嫌还来不及,哪得机会与他独处相谈?”
话音未落,杨兴叫起来:“忒不像样!这是哪里传的糟烂话!单哥哥天神一般的人,至于和这样水性的妇人搅在一起!”
他冲动过了,才觉话中差错,一时也别了脸,不去瞧秾李勃然变化的神色。
秾李平日里再温柔和善的人,此时竟忿然起身,怒向杨兴,“你这是什么话!我冒着官兵严查的风险,日夜不停赶来报信,你却如此诋毁我姐姐!我便是与你说,为何姐姐失了啸龙将军欢心?不就是她总劝谏,要他善待单将军、单将军是个英雄,需坦诚相待!‘这样妇人’都晓得是非大义,你却在此揪着她来处絮叨,还不如她!”
她气得脸面涨红,杨兴自知失言,黑红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几人齐来打圆场,各自拉着坐下。
赵芳庭作为一干人的主心骨,几句话平事,又问了些边边角角,末了点了钱美,向宗契二人叙明情由,便让余人散了。
秾李早认出应怜,正想与她说几句话,却又被赵芳庭拉住,道:“你与我后间来。”
她便知他有话要私下谈,只得弃了应怜,与他转到后间内室。
一进屋,赵芳庭当先开口:“你有事瞒我。林江啸虽不是一等一的英明人物,却也不糊涂,若折柳当真没起贰心,他怎会生疑?你实话与我说,我单哥哥与折柳到底有无私情?”
秾李方才与杨兴拍案叫板,毫无顾忌;这时听赵芳庭竟也如此说,却不由心底里升起一股心冷来,灰心时,说话也凉凉的,“我晓得你们这些人,再怎么玩弄我们,心里总是瞧不起的。我说没有,你不信;我若说有,你绝不会怪自家兄弟贪色,必定要怪罪我姐姐,道是她先勾的他。”
“不是怪罪不怪罪,我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回去。”赵芳庭分辩道,“你把那一肚子苦水先收收,方才与他们没说的话,捡要紧的与我说了。我今明两日便去,心里有
谱,到了林江啸跟前,讲话才有底气。”
秾李顿了顿没说话,似在思量,一会儿妥协了,终告知实情:“他二人实清清白白。该死的是那孔奚与罗二郎,竟趁着啸龙将军不在,欺辱我姐姐!一次不慎被单将军瞧见,怕事漏了,便起了恶人先告状的心,反咬一口,这才使啸龙将军生了嫌隙。”
这是赵芳庭所没料到的,那两人仗着是林江啸的结义兄弟,怎么竟干出连畜生也不如的事。
偏林江啸自觉与他们同过生死患难,任说什么都信;连这一次扬州败退,罗二郎都能从军令状下免了罪罚。
他便不问为何折柳受了二人的辱,却不向林江啸诉苦,反更瞒着他。只因折柳也清楚得很,这丑事教他晓得了,不外乎两个下场:
一、她被一刀剁了;
二、她被送与那两人。
赵芳庭叹息一声,到底不忍,安抚秾李道:“你放心,我既要救单哥哥,少不得也救你姐姐。你且在此歇一歇,同应娘子一道;过些日部中平定了,你们再一道回来。”
他再机敏不过。秾李得了他的许诺,稍稍放下心,又怕他油滑,应了诺又背弃,更低低哀求:“我姐姐是个苦命人。你若……你若还记挂往昔你们的情分,便救她于水火,往后你教我做什么,我无有不从的份!”
赵芳庭嗤了一声,摆摆手,“别提那个,从前的事是买卖,我与你家早已银货两讫。我从不吃窝边草,你也算半个林江啸的人,你若要以身相许,我是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