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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191)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应怜瞪大了眼。

那不正是她丢掉的那一支么?

兜兜转转,到头来又被他插进了冰壶里。

她在一干人玩笑的目光里,脸上轰又烧得通红,也不敢瞧宗契是什么样神情,垂着眼,把复归完好的冰壶还给他,行了个礼,落荒似的告辞了。

那几人浑无察觉,唯宗契行在当中,一手捧着花,神色平静,也不知想些什么,目光偶落在那支鲜妍娇美的钵莲上。

另一只手指尖,还残留着莲间的水渍。只有他自己清楚,那莲也不是摘下的,而是原本便断了茎干。

“真是奇了,这一朵莲怎么与湖里那些个浑不一样呢?”谈论声里,赵芳庭凑上来,也不知话中有无深意,要来抚弄那莲瓣。

宗契稳稳当当将瓶花换了一边,避开他手爪,声音平淡如常,“嗯,这朵更好。”

碧波成片,莲叶田田。一霎时,满湖的莲花风韵,在他目中,都失了颜色。

自那次送瓶花时的偶遇,又过了两日。

起初应怜心里小鹿乱撞似的,生怕宗契瞧出什么眉目;等了些时候,他那处无甚动静,却使人送了些精致的果子点心来,教她放了心。

可人心真是捉摸难定,前脚才一颗心落回肚里,后脚她又莫名陷入了一股低落。

夜来辗转难眠,先觉着自己好笑,又觉着自己可怜,为着一朵花瞻前顾后,又为着一段压根不能言明的心思坐立不安。若真教宗契知道了,还不晓得要怎样瞧不上自己。

就这么低落了一二日,忽听闻元羲的兄长已至,便要带着他回家。

她不得不承认,初闻此信,自己第一反应是松快。仿佛一块压在心底的大石,有朝一日终于挪开,她稍许能喘匀一口气。

紧跟着才是接踵而来的惆怅、不舍,甚至怀念。

元羲要走,她这个在元家人心中“已死”之人,不便去送,正想着与他总要辞别一回,全一场终了的旧情分 ;不料这时机偏巧不巧,正在临行前夜,送上门来。

来的是元羲。

他毫无顾忌地扣门,已是黄昏过了,月上梢头,人声甫静的时刻,一边拍一边唤:“惜奴!是我、是我!惜奴——”

声音含混,带着浓厚的、颠三倒四的酒意。

茜草慌忙来开门,有些为难地劝:“入夜了,元郎君吃醉了酒,快……”

元羲一把将她搡到一旁,踉踉跄跄地大踏步闯进了院儿。后头茜草拉不住,怕闹出乱子,只得又喊起春莺,正无措时,正屋当中门开了。

应怜早已听见院中动静,开了门,趁着皎明月色,见元羲如此失态,匆匆来扶他,两三步近前便闻到一大股酒味。

“怎么吃这许多酒?”她皱眉,有些恼怒,“不是说元平也来了么?元平呢?怎么就肯放你黑不楞登地摸过来!”

“我、我让他先……回了!”元羲半副身子近乎压上她肩头,沉沉地大着舌头道。

没奈何,应怜唤春莺点灯,茜草煮醒酒汤,自个儿将他扶进屋,在小间里一张锦罗围榻上放下来。

元羲不肯躺,就着半明的烛火,分明酒醉惺忪了,仍要张着双眼,执意瞧她,眨也不眨,似乎怕松一松,灯下的应怜便飞走了。

他从前不曾这样醉过,应怜无法,要去为他倒茶,却一把被他扣住了腰,坐倒回榻上。

“你放开!”她当真恼了,觉着这样子拉拉扯扯不像样,便去拍他的手臂。

对于元羲,她最深的印象,也是脑海里最盘固的一种,与其说是夫君,不若说更像玩伴。

他是个领她玩耍、教她丝竹棋画的兄长。浮起懵懂的少女情思,也不过是这一二年的事,当中夹杂着不知多少对旁人艳羡目光的虚荣、对他外表风姿的浮浅喜欢,以及长年累月早已习惯了的亲近。

她从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深重难以逾越的隔阂;正如也从未想过,他在她所忽视的一面里,已长成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一个与旁人无异的、有占有心、嫉妒心的男人。

元羲的手不放,扣在她腰间反却愈来愈紧,眸中燃起了一些她看不懂、却本能觉得危险的光火。

“你先放开我。”掰不开他的手,应怜放软了声调,莫名身子有些紧绷,后知后觉地发现,扶他进屋似乎并不是个好的选择,“我不走,我就在这。”

元羲近乎叹息的声音近在她唇和耳畔,仿佛深重地颤抖,“惜奴,你爱我的,对不对……”

应怜浑身僵住。

他就贴在咫尺,双臂搂过她身子,密密匝匝将她箍在怀里,想逃也逃不掉。

春莺与茜草也不知躲在哪里,连个影儿也见不着。

她不该对他生出恐惧的。

可眼前这人,满身尽是酒气,身体比言语更直接,锢着她,不放出一丝空隙;她清楚地看清了他眼底的执拗的渴望。

“你醉了……”她勉强克制这股恐惧,在他偏执地凝视下,挤出一丝笑,却不敢动弹,“元羲,放开我,我不喜欢你这样。”

元羲耍赖似的,醺醺地一笑,透出些平日里从未有的风流,亲昵地抚了抚她头发,“说你爱我,我就放了你。”

应怜羞恼起来,全无与他调笑的心思,恨不得在这张脸上踢两脚,“我不爱你!”

他像戴了一副沉甸甸笑意的面具,被她一句话撕扯下来,再粘不住在脸上,咣当掉落在地,裂得粉碎。

面具下,一张真正的、绝然痛苦的脸面露了出来。

他缓缓收了笑,眼眶有些发红,玩闹似的轻轻捏住了她下巴,摩挲着,酒气喷在她脸上,“不爱我……那你爱谁?那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