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奴娇(220)
脖颈后隐隐作痛,她却陷在昨夜火热相贴的感觉里,脸红心跳,又总疑心那梦太过详实。
直到春莺端着药进来,见她醒了,正要下床,忙来搀扶,她这才有了几分踏实坠地之感。
“我昨夜醉了么?”她身子软绵绵的,索性靠在春莺身上,见她端了药,又忍不住皱眉,“这是醒酒汤?怎么这样苦?”
春莺道:“哪里呀,我的好娘子,您昨晚可真倒霉!有个女使弄错了酒瓯,把外头不知谁的酒奉来了,据说那里头混着什么……散方,饮下后有迷醉登天之感。大夫说此药伤身,女儿家身子弱,误食了散方,可得好好调养一阵。”
“散方?”应怜不可置信,可身子的异样感又教人不得不信。
才喝了药,正想着去找李定娘,她却先自来了。
应怜忙请入内,遣出了女使,急急便问:“昨夜之事,我怎么觉着蹊跷,我何曾饮了外头的酒,况且那酒你不也喝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
她面皮薄,想到宗契,欲问又拉不下脸来问,吞吞吐吐,把脸面也涨红了。
李定娘见状便猜着七八分,一时欲言又止,也不知是笑是烦恼,神色十分微妙,“谁晓得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不过一会子没看住,你便浑浑愣愣地教人骗过去了,得亏是有了宗契师父。你那般出丑,我遣散了下人,由他守着你,他却……”
“他却什么?”应怜脸更红得要滴血,连心尖尖也颤了,慌慌地问。
“他却把你打晕了。”李定娘语气平常,有那么一点可惜。
应怜摸着脖颈,愣愣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她尚想不通自己究竟耍了什么酒疯,逼得宗契敲晕了她;却又听李定娘开口,话里不无困惑,甚至有些烦闷,“他真是个品行高洁之人。据你说,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是么?”
“嗯……什么?谁?”应怜结结巴巴。
李定娘叹了一声,摇摇头,没解答这一问。她自个儿心中也有疑惑,不仅无从开解,甚至连问也不知向谁去问。
无论人面鬼面,从前总有来历。她恰巧晓得,这一个曾在六殿下身边做过扈从的无赖,是个贪花好色的猥鄙之徒。因此她做下了局,却不放心,蛰伏在暗处,随时监听屋里动静。
只是鬼面人反应超出她预料,那样怒意滔天,就像……就像他多么珍爱应怜似的,压根不像他从前习气。
他们本应素不相识啊,除非……
她心中没由来缓缓升起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除非,除非他不是那个无赖。
可他的确有那样的烧伤,脸上、肩上、手上,那不可能有假。
李定娘默默地坐在应怜身边,瞧着她惊愕、迷惑、颓然消化昨夜之事,旁观者清,从见着宗契的神色始,便已瞧出他心中所想;可扪心自观,却怎么也瞧不穿自己心头那一团越来越大的迷雾。
“你还记得,昨夜那鬼面人么?”良久,她试探着问。
应怜却全然迷茫,“鬼面将军?他不是在外席么?”
再对上她疑问的眼眸,李定娘勉强笑了笑,示意无事,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无论是几个时辰前,或是几年前的事。
第89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散方一事,查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事关应怜的名节,此事对外被压下,只声称是误食;对内,以鬼面人为首,主张彻查,理由是自己也被卷入其中。
很快,人便被揪了住。一审却得知,此人是个吃喝嫖赌的货色,常在府署里外做些不黑不白的倒运买卖;近日因赌坊里欠了债,偶一次得见应怜,见其美色,心中大喜,因此起了做人牙子勾当的心思,便特特兑了一瓯散方酒,想着迷晕了她,摸黑弄出去,卖个好价钱。
这样漏洞百出的说辞,拿来唬唬外人还行。当事者几人听了,只觉狗屁不通。
“若如此,鬼面将军为何被人支去厢房?宗契又为何收到通风报信?”单铮瞧完了口供,扔在一边,对结果并不满意。
下头只得再审。
不想那贼子被提在府署大狱中,隔了一夜,竟服毒自戕了。
狱卒胆战心惊,全然不知那毒他从哪儿得来。单铮被惹怒,本令彻查,却被赵芳庭拦住。
“这事已然闹得几日来人心惶惶。倒不如做个囫囵官司,人既畏罪死了,便就此了结。”赵芳庭私下与他道,“犯案何人,我心中已有眉目。此事瞧着是冲柳娘子来,实则她不过无辜受祸,幕后人想挑起咱们兄弟之间的纷争罢了。如今人心初定,正是每位头领都大显其才之时,损了哪一位都不好。总之柳娘子人没事,哥哥不若下回议事时,对兄弟们敲打一番,那幕后人若聪明,一时便会约束自己。”
单铮对这糊里糊涂地结案自是不满,只是心知赵芳庭说得并不错。人心相隔,虽互相称兄道弟,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龃龉便多。如今只是一桩犯了案的官司,那潜藏人心底、没来得及犯的官司还不知有多少。水至清则无鱼,他作为百将之首,求的并不是个黑白对错,而是大差不差地齐心协力。
便依着赵芳庭,独独将宗契与鬼面人两个叫来,好言劝慰了一番,苦口婆心地将此事就此揭过。
应怜那处自也是要安抚的。恰时值八月中秋,单铮便借着节礼的名头,将与她的礼单加厚了七八分,本想派个人去言语宽解几句,待要用人时,才发现无人可用。
按理说此事该教自家女眷出马,问题就在于,他孤身一个,哪来什么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