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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250)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可却给她指了一条向死的路。

他再暧昧,她哪敢把他的话当真,心神已大乱,满心想的是:若是嫁过去,她能活上三天不能?

折柳不敢再盯着他,怕他把自己心底恐惧瞧个正着,只得别过头,作了一副吃惊稀罕的模样,说了几句言不由衷的别扭话:“你怎么这样突然……唉,我从未想过……只是以前咱们相好,是青玉阁的买卖,如今你再想那样,却也不能了。”

赵芳庭爽快地笑,“不敢唐突了姐姐。我欲求的,是百年之好,非止几宵情缘而已,自当三媒六聘,将你过入我家门来。”

折柳侧身背着他,手一掐自己的掌心,逼自己挤出点泪意来,嗔道:“你明知我是卑贱之人,却还说这样的话来哄我,我哪里不晓得,你分明厌恶我,又怎会明媒正娶?”

“冤枉!分明是姐姐恶我,觉着我轻薄,连着两次推了我的邀约。难道真如我所料,你对我哥哥有那点想头?”赵芳庭噙了三四分醋意。

他说话不知真假,折柳怔怔呆立,不瞧他,却想着自个儿怎样才能活命。

求娶?

她终于懂了,他哪里是求娶,分明是想伤敌一千,情愿自损八百,舍了自己的脸面,娶她这一风月场里出来的人。如此一来,单铮再意动,也不会同兄弟争亲。

落在他手里,她还有个好么?

折柳越想越胆寒,只是到底场面上过惯,打肿脸充胖子,面上不显,口中偏道:“好,你若当真有求娶之意,一个月内,便下聘书来,花红彩礼不可敷衍,金银绸缎、珠玉牙翡样样要顶尖的;我要做你的正头娘子,媒妁为证、契书为凭,哪怕经年无所出,你也不得凭此休弃。你可能做到?”

赵芳庭静静听她说完,才笑了一声,“姐姐好高的心气。”

“不愿就请回吧。”

“谁说我不愿?我甘之如饴。”他却道,“只是一月之期,花红彩礼可齐备,聘书我却等不急。可否先行小定,咱们过个草帖子,也好教我兄弟们先喝一杯彩头酒。”

折柳点头,“成,那你三日后写个贴儿来,我备双回鱼筷你拿去,咱们且先定下来。”

赵芳庭乐呵呵应了。

他辞去后,折柳枯坐难堪,索性早早回了内室,脱了鞋,合衣窝进了床里间,拿被褥蒙住了头。

她躲在被中,一阵一阵地发冷,闭着眼想自己的活路。

她若最终要死,从前卑微地挣扎求活又算什么呢?若早知走上绝路,她怎么还敢瞻前顾后,想要洗心革面,做个清白的好人?

赵芳庭,赵芳庭,她倒了几辈子的霉,才招惹上这祸星。

她蒙住头脸,脑海里闷闷的,许久了,心中终于浮上一个人来。

这人,她原想着有情有义,她万万沾不得,不敢污了他。

只是她都要死了,还要那假清高做什么。说到底她就是伯仁,他不害他,她却要因他而死。

那么,就容她姑且再卑劣一次,拉了他下水罢了。

单铮每日里除了处

理公务、与部下议事,便泡在城外军营,巡查各个营帐,清早过去,至晚方归。

同许多吃喝玩乐的州邑之长相比,他可谓是十分勤勉,且御下宽和,轻易不折腾人,因此也很得府署上下人等的忠心。

这日一如往常,他城外归来,交了马与马夫刷洗料理,喝一杯随从奉来的热茶;小厅里用饭时并不用人侍奉,饭后就着已温凉的残茶漱了几口,便待在书房,看些吴览荐给他的兵法史书,即便不喜文字,也忍耐着细细看过几章,并随手写下一二行心得。

此时已是亥时,便是盛夏,也早入了夜;如今寒冬腊月,外头更是黑得浓墨似的化不开。厨房送了沙苑特产的榅桲来,合蜜腌渍得金黄滴酥。他尝一口,虽觉有些太甜,也并不说什么,只是照常道谢留下了,就此教厨下早些歇息。

直到了亥时中,漏刻渐长,他伸了伸腰腿,出了熏暖融融的书房,回到卧房内室,那里并无炭火,地龙却早已烧得暖如春。宵。单铮皱了皱眉,话已向从人说过不止一二回,“无需这样暖热,太靡费了。”

“实是昨日的炭还未烧完,份例便余到了今日,因此热一些。”从人道。

“那便扣了,交还公中。”单铮道,又补了一句,“下不为例。”

从人唯唯应了,晓得他卧眠不喜旁人在侧,便只点了灯烛,侍奉漱洗了,悉皆退下,自个儿也睡去了。

单铮褪衣卧于轻暖衾褥,回想一日来的大小琐事,脑中飞快梳理,查无遗漏,这才阖眼准备睡下。

却只在此时,意外地闻听外头有人扣门。

这却又不是手底下人,他们有事只会在外头禀明,不紧要的便拖到明日,决不会不急不缓地这么敲。

“谁?”他便问。

“是我。”一个低柔婉转的声儿盈盈传来。

单铮登时三分睡意全消,一跃身从床上下来,匆匆披了外袍,灯烛也未点,拉开门,果见外头夜月,雪映空廊,几分空空幽幽的冷蓝;槛外孤孤地立着个人,从上至下,一袭胭色披风笼得结结实实,极艳的颜色,却也遮不住她脸容更比海棠垂露,艳极始清,微微一凝眸,便是十分的风致情态。

单铮愣了一刹,“折柳娘子,你……有事?”

“有事。”她轻声道,呵出的气在眼前凝成了丝丝白雾。

深更半夜,单铮有些踟蹰。折柳却冷,轻微得打了个哆嗦,“能进去说么?”

她眼睫上沾了点点细碎的雾珠,既惹人怜也惹人爱。单铮见她仿佛实在寒冷,便侧了侧身,让她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