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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265)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宗契索性回身,只垂首见她在眼前,两只红红的耳朵尖,白玉饺子似的,教人心里痒痒的,生出欲来,想咬一口。他闪了闪心神,将话问出来,“将军应了,上元热闹一日。你……不如咱们,还如去年?”

去年如何?她想了想,哦,是了。

去年他们一起过的。

应怜不住地嘴角翘起来,瞥了他一眼,却教他着急,“晚了,我已应了人了。”

他一怔,皱眉,“谁?”

她笑吟吟地瞧着他,想:这大和尚原来也会拈酸吃醋,她从前还以为他是铁做的。

“不闹你,是定娘表姐。”她笑起来,眼儿弯弯如去岁上元世界的一泓月,“前一时辰我与她才约好,上元一处玩耍,总不好为了你失约。”

宗契有些失望,却也爽快认了,又贪图瞧她,提了个索求,“那明年上元,我先定了。你莫再应旁人,可好?”

应怜脸红成了一片,当真一双手将他往外赶了,“应了应了,只有你,没旁人了,你快去!”

这才将他撵了出去。

第105章

明月初满,东风几度,……

江宁府有内外二城门,外城门乃是州城府界,内城门囿于州城之内,隔绝的是普通百姓与达官显贵。内城门而外,设了一带极广的空地,甚可供十辆马车并行,一来走了水时,火势蔓延不开;二来若有敌袭,不致教敌军使抓索等物从外头屋顶攀上内城墙。

上元节庆,宁德军主帅单铮与其下将军们便会在此城上露面,与民同庆。故此过了年,周遭一早便忙活开来:要搭山高的彩楼,设连排的木棚,还要堆一座千灯山,绽放宝树仙光。

不论花销,待到这一日,想必是一场喜闻乐见的盛景。

新一年景,时日便在众人的期盼下来到了十五上元。

应怜挑了件八达晕灯笼纹银红锦袄,印金的白绮褶裙,外罩一件浅浅的月白缎子貉袖,喜喜欢欢地将那些个蛾儿、蜂儿、雪柳一簇簇攒在团髻上,唯一支青纱银骨的闹蛾短簪点缀当中,毫无改换。

春莺道:“娘子,这闹蛾有些有旧,不如换了?”

“不必换。”镜中应怜自望,顾盼间楚楚生云雾,额间一点宫黄,直如广寒里谪来。

茜草扯住春莺的衣袖,嘀嘀咕咕地咬耳朵,镜边笑作一团。应怜偏过头来,“你们笑什么呢?”

春莺抢道:“茜草说这支闹蛾必是有人送的,娘子这才舍不得换。”

她们是曾听着宗契与她道还俗事的,应怜瞒也瞒不过,嘴上说着“别瞎猜”,脸上却早已有些红了。

她又将萍儿打扮得粉妆玉琢,玉娃娃似的,一大一小,便乘牛车一路来在李定娘家门前,恰逢见府署里常在的五六个妇人,后头跟着一串儿:阿虫、琥珀、陶岳,一个个整齐利索,上蹿下跳。

李定娘无奈道:“这几个小的闹着要来。也好,我再添几个人手,你们把阿苽也带去,我轻省些个。”

萍儿眼巴巴望着应怜,一抬头,髻上的铃铛叮当清香,霎是可爱。

“你也想去?”应怜问。

萍儿点头。

应怜便乐了,索性教他们几个小的一处玩闹去;自个同着李定娘出来,一路赏玩花灯、看杂耍、听曲子,又买那花朵儿似的果子来吃。

这时节,出门看灯的人陆陆续续多了,大街小巷里如滴水入海,逐渐汇入宽敞的南北主道。灯、火、星、月,起先零星,随着四合的暮色,渐至繁密,交相辉映,驱散了寒意,添了几分立春薄薄的馨暖。

应怜虽与李定娘说话,却见她神色间总有一份隐约的心不在焉,要寻时总没个痕迹,以为她因着王渡的事而愁闷,不好细问,只得越发谈笑,想引她开心一些。

二人正没用晚食,便寻了个茶店铺子坐下,要了几样羹蔬酒食,一面闲聊,一面四望周遭的花灯。吆喝声中,应怜环顾,忽人众里若隐若现见一僧人高峻身形,隔了攒动的人头不知凡几,目光断断续续,却不挪眼地望将过来。几个照面间,眉眼疏朗,已是映了月色一般柔和。

她“啊”了一声,心头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跳动,引来李定娘询问,又向着她目光方向张望。

一会儿,李定娘笑起来,“这却是我的疏忽,忘了你与我不同。”

“什么、什么同不同的。”应怜扭过脸,阻绝了街对面的那人,分明素酒不醉人,却一路滑过喉舌,烧得每个毛孔都热乎乎,“咱们吃咱们的。”

“我怎敢一直占着你不放。”李定娘道,“况我也有些自己的事要办。他既来了,这后半程——便他来替我一替吧。”

应怜又忍不住回过头去,想人众挨挨,他别真给挤没了。

不想一打眼,恰又望见不远不近的那处,喧腾熙攘的人群,他却似在红尘境外,闹市中自有一股沉静。

宗契静静地瞧着她,不急也不缓,仿佛晓得她就在此处,他也不会离分。

有这携来的目光,时间忽然如静淌的流水,有了实质,一点一滴,教应怜于喧闹中感受到了一种宁静的归属感。

李定娘用了些点心,起身要走,才拉扯回她心神,忙问:“你要去哪儿?”

对方的神情却有几分不同寻常的释然,不答她,反道:“千金易得,一心难求。你们这样,就很好,莫要相负。”

说罢,她不再瞧应怜红着脸张口结舌的模样,辞她而去。

赏灯只看了半程,应怜唤她不回,不由得向她去路而望,仰首只见内外城交界之处,满月皎皎之下,矗立着一座好几丈的灯山,彩幔飘扬,大小异色花灯如东风里百花姹紫嫣红,又有蜂蝶焰火飞旋其间,美轮美奂;相较之下,其后的内城楼虽有灯火千点,却又不如张扬的华彩,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