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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299)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范碧云喜不自禁,正要再拜,祝兰却摆手,“你身子不爽利,先回去歇着,诊过再说。”

这才点醒了她,才想到,已大半个月未见信至,难道……

范碧云如踩着轻飘飘的云团,手脚发软地回了屋,肠胃里那一点不舒坦早已被抛在了脑后,直待奉御到了眼前,她仍有些回不过神。

算算次数,猫儿偷着腥也总有个十几回,她又正值年华,若真能诞个一儿半女,从此便当真一飞冲天了。

……

奉御按了脉,点点头,开了张方子,向一旁的祝兰恭敬答言:“是受了寒凉,又因年少,气血不足。无妨,用些调补的饮食即可,近几日不可多沾油腥。”

范碧云那一点愈涨愈大的心思,嗖一下又被一针扎破,难堪得面孔上火辣辣的,勉强谢过了奉御,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翌日,祝兰又有事出宫,带了个轻省的荷包,又留了一只带锁的匣儿与范碧云,丢下话来:“这一匣,你收着。目下用不着,过几日再打开。”

“这里头盛着什么?”范碧云纳闷,又问,“娘子要去哪里?”

祝兰却不答,待出得廊阶下,映着秋晴方好,在和煦的金风里,仰头上望了望。

范碧云也跟着上望了望,却只除了四四方方碧瓦琉璃的宫墙,余下什么也没瞧见。

“我走了。”祝兰今日不教人跟随,独自一个,遣了旁人各自去做事,唯剩了范碧云一人在侧。她难得迟疑了一下,“你……”

“娘子有何吩咐?”范碧云忙问。

“那回你将我丢在马车里……”

范碧云就怕她翻旧账,慌不迭地插言表忠心,“我再不敢了,娘子宽宏……”

祝兰望她,如那日她望手心里拢着的白画眉,眸中有了怜悯,更有一份释然,微微笑了笑,使得向来那一张略显苍白的面上增添了鲜活的颜色,“行了,咱们扯平了。”

说罢,她赶她回去,独自慢慢地离开了宫苑。

范碧云不大懂,以自己的心思揣度,兴许她指的是这些日被反反复复剪碎的绣帛。她未深想,总之已过了明路,便携着一份对未来殷殷的指望,含笑回了深深的宫墙。

第120章

昨霄冲天去,今日下江……

谁也未曾想,祝兰走得那样决绝,不仅舍弃了蕙兰台里所得的一切,连天子的荣宠、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抛置在了身后。

头一夜时众人虽私议纷纷,却还可瞒了不报;第二日仍不见归,宫人们着了慌,因着范碧云新得宠,俨然将她推作主,催着她去寻一寻。

范碧云也六神无主,又委屈置气起来:“她是两只脚的活人,官家允她宫外行走,我又怎晓得她去了哪儿?怕不是她这一走,合该咱们全抵了命就是!”

就这样惶惶到了第三日,事终漏了,官家亲来蕙兰台质问答对,闻听得早三日前她人便走了,一怒之下,气得头脸涌上血来,手足却冰凉,睨着抖索跪了一地的宫人内侍,发白的唇颤颤巍巍,也不知点指谁,“找、给朕找……”

范碧云跪于下首,也不知怎么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门,叫道:“娘子有一物留下了!”

官家教她拿来,正是那只四四方方的小匣儿;着人勾解了锁,揭开匣盖,却见了里头几张薄薄的书信,头一封便是写与他的。

官家不住地颤着手,甚连紧攥的书信也颤个不停,白纸黑字,目视了一遍又一遍。

范碧云瞧不见写的是什么,但见一向来高高在上的天子,面色由恼怒的涨红转为铁青,渐而白了下去。他抄起手边的莲花金盏,似是想掼,半晌却又未掼下去,重重摔回桌上,震得茶水四溢,沾湿了袍服也不觉。

他又将其下的书信拈开来瞧,一目十行,已颓丧而沉默。

后宫的仪仗还在廊下等候。李胜儿久等在侧,见官家也不知要出神到何时,凭着亲近得用,小心翼翼问了句,“可使皇城司追回……?”

“不必了。”官家又沉默良久,失了力一般,摆了摆手,又目视垂首而跪的范碧云,语声艰涩,仿佛为外人所使,不得不如此,“擢此女暂辖蕙兰台,一切如旧。”

说罢,起身缓缓而归。

圣口玉言,点了范碧云为蕙兰台之主,此地便全能照旧,不必封宫贬黜;却又没给个准信,究竟要擢成哪一品秩,从这一日起,便成了一笔糊涂账。

祝兰的消失成了后宫中的一则禁忌,无人敢提、无人敢问,只当此人从未出现过。蕙兰台果然一切照旧,范碧云心惊动魄之余,一面颇感庆幸,思忖祝兰留下的手书里,恐怕为自己及蕙兰台求了情;一面又颇为困惑,乃至焦躁,以致官家几次来时,她实在忍不住,旁敲侧击问了几回进品之事。

是的,纵然失了祝兰,官家也仍常幸蕙兰台。念旧伤情是一码事,宠爱小意伶俐的范碧云是另一码事。

因此范碧云敢问,也因此官家皱了几回眉头,末了含糊搪塞了一句,“皇后处正拟序品秩,你等着便是。”

说罢,又教她穿着祝兰的旧衣,趴伏在锦褥里。湖青的帘帏一下,男人的恩爱冰冰冷冷,范碧云喘不过气,唯觉后方耳畔传来的声音像兽一般急切且无人伦,“兰娘、兰娘、兰娘……”

她恨极了这聒噪的声音,却只敢低低地应“我在”。一旦稍稍放浪形骸,松懈了去,那男人便毫不留情地手掌抵住她后脑,威胁似的,“不许回头!”

都道床笫之间千奇百怪。范碧云想,此人恐怕全将她视作了祝兰的替身。可笑堂堂一人主,掩不去骨子里的懦弱平庸,不敢留下真正想要的人,却只在旁人身上发泄扭曲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