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惜奴娇(67)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这样说来,赵阿大果真同他们是一伙的。只是夜深天重,这会子人俱散了,便只得过了今夜,再寻赵阿大的报应。

夜已残半,也不知何处而来高风,吹得又刮起了雪霰,压在前次未曾化开的旧雪上,恰似新愁覆了旧愁,明日送了昨日。

翌日,宗契果起了个大早,天未亮便赶去润州,一来探听消息,正巧也顺路,去署衙呈个案由,请了公人随来。

应怜则留在村中,闲来无事,看杨氏与几个相熟的妇人一道,重铺那茅顶。

镇日无话。将晚,宗契果携着四个公人,皆一身的皂色衣袄,顶着风雪而归,刚至,遥遥便见章家那屋已然新换了茅顶,一派利索的模样,想应怜定正在屋中端坐,也不知做些什么,便更起了归意,步伐又加快一些,累得那几个公人气喘吁吁:“师父,你慢些个!”

到得章家,却不见料想中融融馨馨景象,一派冷落凄清得不像样,唯里间屋有杨氏因逢着人进来,更大了几分哼唧呻。吟,及上了年纪的祖母拄着拐、颤颤来迎几人。

宗契忙来相搀。公人们却道:“那三个歹人呢?咱们且先去见了,对付一夜,明日再解去州署。”

一会儿,后头布帘子一掀,却是应怜前来,一身常穿的月白小袄,外罩着豆青素罗褙子,长褙下露出几分一般月白的褶裙下摆,头上、衣上素无点缀,但使琼华洁质,自生春霞。

她先向公人行过礼,十分地歉疚,“劳烦几位公差辛苦一趟,只是令人难以启齿,因咱们这只剩了妇孺,看管不力,教那几个歹人逃了,如今入得山林,哪还能找得着?”

不待公人愠怒,章家祖母抖抖索索地将些好处把来。一晌那几人泯了怒色,装模作样也去猪栏瞧了一回,便道妇人家毕竟势薄力孤,见识又短,让人逃了,也是情有可原之事;便囫囵将事揭过,又到了里正家歇一夜,待转过天来,回禀州署便是了。

直到昏色沉沉,已近入夜,安顿了公人,宗契匆匆回转,果见应怜正在门口迎他,见了人,径往自己屋中领。

一入内间,宗契刚要开口,却见应怜外间张望一回,当先关了门,就着一盏不大的油灯,悄声道:“你去猪栏瞧过了?”

“瞧过了,正要问你,”他与她对坐,见她清丽面貌映着灯火,却多了几分凝重,便问,“才一日功夫,怎么就让人逃了?”

应怜抿着唇,两手绞着,有些攥紧,道:“我在看娘子们搭茅顶,没亲眼瞧着,不敢肯定。”

他知她必有话说,便一语不发候着,果然,应怜默了半晌,方道:“但那里换了新草,草下还有水迹,到处都是。”

前后屋隔了半丈远,但得说话声小一些,便无人听着;对面却一声声传来哎哎哟哟的哼哼,原来是杨氏今日盖茅顶,一不小心从上头滚了下来,所幸正跌落草堆上,才不致摔断了腰,只是扭了一下,疼得从日午叫唤到现在。

宗契也不说话,一提点便什么都明白了。

两人俱是外来客,对村人无可置喙,唯心头发寒,默然无语。

“你说报官,想来她们是

不情愿的。“末了,应怜叹了一声,“只是碍于情理不正,才不敢当着你的面说出来而已。”

灯下坐了片刻,宗契将此事从心上划掉,想起今日探听所得,向她道:“你尽可放心,驿舍与府署两处,我皆问得了。两月前,有一知平江府吴县的官人,携家眷从此路过,住了一天两夜,便已离开了。”

江宁府离此,脚程再慢,不过半月而已。想来吴知县早已赴任,袁衙内追风也赶不上的。

后头邻屋里,章杏娘哭了半日,应怜正头疼着。一整日没好事,此刻才闻得一点喜讯,教她放下心来。

抬眼瞧宗契,忽又想到他走了一日的路,此刻必定乏累,又见他直裰的肋下脱了线,乍出一道口子,便皱眉,“你袄子怎么破了?”

宗契一愣,有些不大好意思,“今日雪大,那一个公人脚滑,差点从桥上摔下去。我拽了一把,想是那会给拽散了。”

“你脱下来,歇去吧,我给你补。”应怜说得十分平常。 :

宗契应声,将直裰脱了,脱到一半,又狐疑瞧她,“……你会补么?”

应怜瞪了他一眼,火光下,眉眼鲜妍清艳,“我连智赚歹人都使得,补件袄子又怎么的?”

他忍不住笑,昏黄灯火里,瞧她满不服气的样儿,三分娇气,又带了些傲,由不得心中一动,仿佛根鸿毛轻飘飘落在心尖。她眼眸一扫,那鸿毛便一动,教他无端地痒,却怎么也搔不着。

宗契心头生出几分欢喜,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闷头脱了直裰,交在她手里。

应怜捧了直裰,正要去借针线,回头却见宗契穿一身灰白的短衫衣裤,宽肩劲臂,身量高大,正定定瞧着自己,火色映入眼眸,跃动莫名,也不知愣神什么,眉眼在光火下有些微深,愈发勾勒得脸廓英气逼人。

也不知怎么,她便如今觉得宗契从里到外都百般好,连此刻憨直发呆也很看得过眼。

她噗嗤一笑,声儿却惊得他回神,一晌站得笔挺,看看衣袄,又看看她,不知该说什么,那脸上却仿佛被灯火映得些微泛红,道了句:“娘子辛苦。”

“不辛苦,你去吧。”她琉璃莹澈的眸儿扫了他一眼,送他离开。

补件衣服,多难的事儿。

应怜向杨氏借了针线,回屋又挑亮了灯,虽旁毗子油有些臭,但忍一忍倒也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