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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70)

作者: 烛泪落时 阅读记录

一会子,忽自她那屋,杨氏叫唤起来:“哟!这害煞人的,才刚铺的草,怎生了虱子!”

应怜还笑着,一句话被惊得魂飞魄散,当下头皮发炸,匆匆穿堂进屋,正见杨氏俯身一掐,脆脆的噗嗤一响,将那指上掐死的虱子摆来她瞧,“恁地恼人,想是草杆没熏好,教虱子上了榻!”

那虱子还带着血,一晌儿让应怜见了,浑身都开始不得劲儿,仿佛处处瘙痒了起来。一想到自己床上还躺了半夜,应怜这会恨不得脱光衣裳跳进冰水里洗刷三遍,少不得头皮也痒起来,一连后退,差点没教门槛绊一跤。

杨氏很是过意不去,“大晚天的,也不得再熏了草杆,况这虱子难除。柳娘子,这、这、唉……”

叹了半天,才想了个权宜之计,领她到了杏娘叔家,凑合这一夜。

第29章

是误人误己,是误心误情……

睡也睡不踏实。教杨氏一说,应怜如今哪哪都痒,一风吹草动,便心惊肉跳,爬起来摸摸有无虱子;一时又疑心起,万一这张榻也有虱子怎么办?又甚或本是没有的,她却把虱子过了来,岂不又害了人家?

故此翻来覆去,那头人家都睡实了,她还在找虱子。

应怜又觉着虱子入了衣里,一心懊悔起来,早当先换套衣裳,不该就上了床去。这会子也不知那虱子到哪儿了,再换衣还来不来得及。

思来想去,她总睡不着,觉着还是先回去拿套衣裳,换了再睡。

这便趿鞋下床,悄摸出了门,走不上百步,便又到了章家。

章家人也已歇下,大雪封冻的天气,睡得便格外早。屋舍连着前后土院儿,寂静压着寂静,漆黑挨着漆黑。

她到得后院,正要蹑手蹑脚

转进去,忽听一屋里吱呀柴门扭转一声,却是章杏娘从自个那处出来,只穿了件里头小袄,更掐得一把好腰身,长发披落,也不知是没睡或是睡下了又起,手里却捧着一碗,四面望了望。

应怜刚要出声,蓦见她三两步一晃,竟入了宗契那屋,一晌呆住,那声儿卡在喉中,倏忽发不出来了。

宗契屋里也灭了灯火,黑黢黢地瞧不见个影儿。应怜有心跟进去一瞧,两只脚却被缚住一般,任多少飘雪落在发上、衣上,又钻进领口里,冻得她一个哆嗦,心头乱麻似的抽缠在一起。

她想着杏娘进屋后,也不知要做什么,原是捧了个碗,约摸送去醒酒汤?

又或白日里有些话忘了讲,很要紧的,过了夜再讲就迟了?

可、可……

可她又不是傻子。

应怜便只觉得冷,忽而又觉得臊,也不知是替宗契、替杏娘,还是替撞破了这一事的自己。

还有一份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懊糟,浑似原本心里有条理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一晌又被泼出来几滴,搅在一起,乱糟糟地让人心慌。

宗契师父若是乐意,她一个外人,还来置喙什么呢?平白教他们难堪。

她臊得慌张的心绪一霎又好似被斗大的雹子一砸,彻底惊醒过来,更觉自己又有一份卑劣。他们自好他们的,她搁墙外窥探算什么事。

这便拔出脚来,别了眼,匆匆忙忙地要走,什么衣裳不衣裳,俱都不管了。

只这么几个瞬息的功夫,她还没走得,却猛地又见那屋大开,里头急急地踏出来宗契,过门时还得低一低头,否则便要撞上门框去。

他倒也没瞧见她,绷着脸,一忽儿过,教人辨不出那脸色是尴尬是凝重,到得对面杨氏那屋,一径来敲门,更不似寻常和气泰然模样。

敲了两下,见无人应,便改为锤,一晌锤得那门板哐哐直响。宗契朝里头喊:“大娘子、大娘子!”

他中气足、声音沉,莫说杨氏,左邻右舍也被惊醒,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一气儿披了衣,慌慌张张出门来望。

杨氏便是头死牛,如今也只好活过来了,只是未开门,里头问道:“何事呀?”

“章娘子一会冷一会热的,又说头晕,你赶紧来瞧瞧!”宗契道。

里头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杨氏又活回来,似是极力压着情绪,只道:“我便来,只是收拾穿戴啰里啰嗦,法师代为先照料一二!”

“她是你姑娘,身子不爽利,怎好教外人照料!”宗契先皱了眉,隔着门也不好发作,但显是生了不满,“村里可有郎中?我这就去请。”

这会子,不独是应怜门儿清,连急慌慌来张望的邻家人也都大差不差瞧清了,方才东家乱西家问的,这会子都不急了,却也不回去,大半夜地来瞧这一场好戏。

杨氏连说着“不用”,这才来开了门,旧麻的衣袄已穿戴利索了,也是十二分焦急的脸色,一会儿,从宗契屋里把自家闺女领了回去。

章杏娘那小袄领口些儿个松散,倒全须全尾,一颗脑袋险些垂到泥地里去,再也不肯抬起头来瞧半个人了的。

杨氏间隙出来扫尾,向宗契道谢,只是面上挂的那一二分笑意,又薄又淡,强挤出来似的,眼底却有八九分的恼恨。

宗契浑不知怎的,只又追了一句:“要不我还是请个郎中来瞧瞧?”

“不用!”杨氏掰着门框,笑得僵极了,请他去歇下,“我在这照料着便好,辛苦法师了!”

门嘭地一关。

应怜从头至尾,看了一处活脱脱的好戏,直待宗契也走了、邻人也散了,仍独自立在墙根下阴影里,有些回不过神。

半晌才慢吞吞地回去,待入屋门的那一刹,她灵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