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在屋中走动了一圈,果然未见侍卫阻止。
这之后,屋中气氛好转,林乔悄声问起谢仪舟这是怎么回事。
“你爹脸都气成猪肝样了,一直在逼问你这半年的遭遇,若是饿……太子侍卫晚到一步,我的腿就保不住了。”
他猜到谢仪舟可能会入宫献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着实吓了他一跳。
谢仪舟指尖微蜷,道:“是我冲动了。”
“那我能问问是什么事情刺激得你这样冲动吗?”
谢仪舟不想说。
这几日王惠卿带她见人,她表现得十分平淡,就连与堂姐谢启韵相处着也沉闷无趣,说不了几句话,因为她一心离开谢家。
与谁都不交心,这样离开的时候才能干干脆脆,不带任何牵挂。
她也真的不愿意入宫找饿死鬼。
那是太子,将来的皇帝,就算伤势再古怪,集全天下之力,也一定有人能救得了他,轮不到她一个自身难保的人来关心。
“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自找麻烦。”
谢仪舟反复这样提醒自己。
让她改变主意的是申管家临走前的一句话。
他说:“小姐既回到了老爷、夫人膝下,就好生待着,他们才是你的父母,颍姑母那边自有人照顾,不用小姐担忧。”
颍姑母就是那个将谢仪舟抚养长大的守寡的旁支姑母。
谢仪舟最后一次见她是半年前,她离家出走前一天的晚上。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弟弟跟着父母远在京城,也曾疑惑为什么一家人里只有她被留在祖籍。
颖姑母、奶娘和下人都没给她答案。
倒是能直接问谢三夫妇,可他们数年才回一趟祖籍,面对父母,谢仪舟倍感生疏,问不出这种问题。
日子便这样日复一日地过去,直到半年前谢长留突然回了祖籍,要接她入京。
那时候谢仪舟已经十六岁了,突然要与不熟悉的父母兄弟朝夕相处,她惊讶、彷徨,也有些期待、难为情,和对颍姑母的不舍。
思虑太重,她睡不着,去了庭院吹风,不经意听见了下人们的闲言碎语,才知道自己的同胞弟弟病逝了,也知晓了自己这么多年被留在祖籍的原因。
那日谢长留忙于水贼的事不在府中,谢仪舟便去找颍姑母确认。
颍姑母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当时的感受谢仪舟已经记不清了,或许哭了,或许没有,她只记得自己固执地说道:“我不去京城。”
颍姑母道:“不去京城,那你要去哪儿?”
“我就在江波府陪着您。”
这话或许有几分赌气的成分,可颍姑母的拒绝彻底打破了谢仪舟的念想。
她说:“我当初肯抚养你,是因为我夫家败落,娘家无人,我没有依靠,无处可去,只有抚养你才能得到照顾。如今你爹娘要接你走,你愿不愿意都随你,想去哪里也都可以,只是唯独不要留在我身边,不要连累我受你爹娘的怨气。”
十六岁的谢仪舟是一只没人要的小狗,孤独地蜷缩了一宿,第二日,孤身一人静悄悄地走了。
独自漂泊的日子里,她常想,倘若自小就有人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告诉她这样做没错,长久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一定会觉得理所应当,不会对任何人
产生怨念。
可惜她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
听申管家提起颍姑母后,谢仪舟记起往事,心口有些沉闷,忍不住又想,申管家在宜城找到她时,连祖宅都不回就直接带她入京,或许也是颍姑母的授意。
她夫家娘家都没了,孤身守寡,身体又不好,需要谢府做依靠,是该多为自己做考虑的。
谢仪舟不想以德报怨,乖顺地送走申管家后,见林研好奇城门口小摊上的精巧玩意,便想带她过去瞧瞧。
刚迈出两步,随行的丫鬟、护卫全部围了过来,将她紧紧围住,比看管犯人还要严格。
那一刻,谢仪舟心中的抗拒感忽地膨胀。
情绪来得突然,转瞬充斥了她的大脑,她想,只要不让她回谢府,去哪里都好,哪怕是被当做叛贼死在饿死鬼手里。
于是她转向城门处的侍卫,说自己能救太子。
谢仪舟就这样被带到了太子府。
“只是因为冲动。”她与林乔道。
“你说是冲动那就是冲动吧。”林乔瞧瞧屋外的侍卫,小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我与他们说那药是前几年为我看病的道姑私下所赠,人已无处可寻,他们找不到源头,一定会去调查我,这点不用担心,府中为了隐瞒我离家出走的丑闻,决计会将我的形迹全部遮掩过去……”
谢仪舟缓慢说着,语气有些虚浮。
“若我们之前的猜测没错,饿死鬼的伤势会恢复得很慢,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想……”
慢慢想,通常意味着走一步算一步。
“行。”
林乔接受良好,反正那药肯定能医治好饿死鬼,又是谢仪舟出面顶着,不管谢家人多么恼怒,也得为她兜底。
他畅想道:“要是这期间饿死鬼的失忆症痊愈了,那就更好了!”
“……”谢仪舟恍惚了一下,低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两人心思各异,各自琢磨起自己在意的事情,唯独没想过那药可能出问题,以至于当徐院使急匆匆找来问伤药来源时,谢仪舟坚持道:“是一道姑所赠。”
“哪个道观的道姑?道号是什么?什么时候给的你?”
“不记得了,许是什么世外高人。”谢仪舟按原计划道,“伤药有用就好,何必一定要去扰人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