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之手臂肌肉绷紧,蹙眉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前厅距离府门不远,不多时就到了,谢仪舟松手,与江景之依次登上马车。
送两人出来的谢长留自然又说了些送别祝词与叮嘱谢仪舟的话,谢仪舟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原本在想宋黎杉的事情,谁知就从正厅到马车上几步路的距离,不适感越发严重。
谢仪舟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病了。
抚养她长大的颍姑母身子不好,经常生病,每次病症都十分明显,诸如乏力、反胃、面色烧红、站立不稳等等,谢仪舟正好相反,她很少生病,偶有不适,躯体反应也没那么大。
在她的记忆里,她只有两次重病。
一次是十二岁的除夕,府中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她无端冒冷汗打寒颤,因为尚且能忍,外在又看不出异常,就没往病了这事上去想。
直到隔日午时陪颍姑母用膳时直愣愣晕了过去,众人才知她已高热不退多时。
还有一次是在清水镇,有过经验后,谢仪舟已经模糊能判断出自己的身体状况,在饿死鬼又来烦她时,词言义正地告诉他:“我病了,去给我熬药。”
她面色如常 ,前不久还摁着坠星猊给它洗了个澡,一点看不出生病的样子。
饿死鬼仔细打量罢她,笑着说:“编谎打发我呢?这时候不怕浪费药材了?”
见他不信,谢仪舟只好自己去煎药,期间饿死鬼想动她的银子,她气恼地推他,推了个空,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人躺在床榻上,饿死鬼刚送走大夫——他不信任林乔的医术,特意找了正经医馆里的大夫——正在为她熬药。
“敷着帕子呢,别乱动!”饿死鬼的脸色很难看。
后来谢仪舟喝了药好转了些,他脸色才稍微好转,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那几两银子气晕了过去……头一次见这么抠搜的人。”
“……”谢仪舟往他胳膊上扇了一巴掌,有气无力的,只抚动了他的衣裳。
饿死鬼低声笑了下,抓住她的手在他脸上拍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好听吓了谢仪舟一跳,慌忙蜷缩起手指,没蜷成,被饿死鬼强行掰开捏了会儿,最后才把她的手塞进了寝被里。
谢仪舟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但不管什么时候睁开眼睛,饿死鬼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眼前。
谢仪舟想,饿死鬼应该是被她吓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时的事情,谢仪舟有点羞涩,还有点想笑,她忍着头脑中的眩晕感,悄悄睁眼偷瞧江景之,见他白净的面庞上一派冷然,显然还在生气。
忽然好想摸摸他的脸。
谢仪舟有些羞赧,蜷了蜷袖中手指,低声道:“我不太舒服……”
江景之皱着眉观察了下她的神色,冷笑一声,道:“不舒服和我说有什么用?和你意中人说去。”
谢仪舟:“……哦。”
是不太好与他说,他又不是饿死鬼。
还是回去之后自己熬点药吃吧……
谢仪舟抿抿唇,侧过身去,背对着江景之半靠在车壁上,试图用闭目养神来缓解眩晕感。
前不久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头晕?
难道是从王惠卿身上染来了病气?
那也太快发作了……可如果不是染了病气,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是王惠卿在喂她的茶点里下了药吧?
谢仪舟心里很乱。
人一不舒服就容易多想,容易冲动,早先她要给饿死鬼取名,要他属于自己,永远陪着自己,就是因为病中胡思乱想,之后与他发生争执更是……
“装病也要装得像一点,至少抹点胭脂,把脸弄红些。”江景之冷声说道。
他和当初的饿死鬼一样,都以为谢仪舟在说谎。
可有些人生病初期外在表现就是不明显啊,通常要一段时间后才会显露出来,林乔说这是个人身体特性,就和有些人醉酒不会充血上脸一样。
江景之不信就算了,还出言嘲讽,好讨厌。
要是被饿死鬼知道了,一定又要抓着她的手打他巴掌。
谢仪舟有点难过,靠着车壁没说话。
车厢里静了会儿,江景之的声音响起,“若是我没有事先命人暗中护着你,今日三小姐打算怎么出来?该不会是等着你那意中人从天而降把你解救出来的吧?”
谢仪舟:“……”
她用舌尖抵着上颚清醒了下,缓慢开口:“多谢殿下派人保护我。”
“不必言谢。”江景之淡漠道,“我这人心胸宽广,至仁至善,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放心,我不会挟恩图报。”
谢仪舟忍气吞声,装作没听懂他在用自己的话奚落自己。
“说啊,若不是我,你打算如何脱身?”江景之不依不饶地追问,“以死相逼?还是暂时妥协,伺机出逃……”
“殿下。”谢仪舟忽然抬头,问,“宋黎杉究竟是什么人?”
转移话题无疑是一种屈服。
江景之瞧了瞧谢仪舟,见她面色与平常一样柔和,只是神情没那么自在,声音稍稍虚了些……不像身子不适,更像是受不了奚落逃避责问。
宋黎杉的事情,从江景之找借口留下谢仪舟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瞒着她。
江景之接受她的屈服,干脆道:“宋御医精通奇难杂症,用药大胆,在医药上素以离经叛道而闻名。他的确有个继承家业的女儿,而今正在陶洲经营着一家医馆。”
谢仪舟勉力动着脑子,“也就是说宋黎杉的身份是真的,人是假的……”
“她只是个钩子。”江景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