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入蛊(114)
江簌簌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心底同样慌得一塌糊涂,但仍旧维持面上的镇定,她抓住母亲的手,道:“别慌,好歹我现在嫁入官宦之家,他们不敢明着来,你暂且在我这里躲些日子,我听冀年说他的调令快下来了,想来咱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江母却没有江簌簌这般乐观,她颤声道:“躲到京城又能如何,他们从临水一直追到奉化,自然也能从奉化追到京城。”
江簌簌看了母亲一眼,道:“调到京城自然就升了官,那些人即便要出手也得掂量掂量不是,娘您就放心吧。”
江母实在被吓到了说什么也不敢回去,只能留在宋家暂住,老太太听说江母要陪女儿小住几日,顿时就拉下脸。
本来这几日生活水准直线下降,又来了个吃闲饭的,那日常开销还不得从宋家出。她现在愈发怀疑昨日女儿的猜测都是真的,许是江家母女真的是来打秋风的。
她正寻思着如何从二人口中打探消息,恰好宋冀年这时候回来了,要说自打这江簌簌入了府,儿子竟不似往常忙碌了,每日早早就回到家中,早上去衙门也没往常勤勉了。
老太太瞅了江簌簌一眼,将她上上下下一阵打量,心道她长得也不见得就比沈持玉好,如何就迷了自家儿子的眼。
宋冀年见到一大家子人都在,连岳母都在,一时高兴就让厨房多做了些饭菜,席间更是多饮了几杯,对着自家母亲道:“娘,您近些日子多添置些冬衣,若不出所料这几日儿子便会收到入京的调令。”
老太太原本郁闷的心绪顿时消散,欣喜地询问详情。
宋冀年此时也不瞒着了,一五一十将奉化雪窦山发现祥瑞之时说予母亲听。
原来是半月之前,上山采药的百姓在山林里发现了一头浑身雪白的白鹿,大为惊奇将之捕获,相邻之中有读书人认为此乃瑞兽遂报与官府,宋冀年听闻消息后亲自带人去瞧,果然是一头白鹿。
《符瑞志》有云:“鹿为纯善禄兽。王者孝则白鹿见;王者明,惠及下,亦见。[1]”
奉化现白鹿,必是人君圣德,是以天降祥瑞。
宋冀年知晓自己的时机到了,命人好好看管白鹿,自己回去便写了《进白鹿表》,全文极尽铺张之能事,铺采摛文,辞藻华丽,遣词讲究,任是谁看不夸一声好文采。
当年他能得沈太傅相中便是靠着出众的文采,他自信陛下只要看到这篇骈文定会对他大加赞赏,召回京城简直易如反掌。
事实也果真如他预料一般,天子的诏书不久便至,命宋冀年亲自护送白鹿入京,一家人欣喜若狂,当即便开始收拾行囊。
原本只是护送白鹿上京,犯不着举家迁徙,但宋冀年有十足的把握会留在京城,因而早早就做好了入京的准备。
江簌簌同样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这几日对宋冀年格外殷勤,尤其床榻之上拼了命地讨好他,二人常常痴缠半夜,动静闹得很大,老太太想不知道都难。
这日二人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老太太实在恼火,见自家儿子离去,便兴冲冲地赶了过来,适时江簌簌只穿了一条绿绫的短袄,窄细腰肢趁得身形起伏有致,脸上还挂着娇宠过后的韵致,见了老太太面露惊诧之色,急忙伸手掩住衣衫。
老太太眉头皱成川字,心里暗骂一声骚货,自己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原以为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没想到跟她娘一个德行,专行狐媚之事。
她甩开婢子的手,拿镶了铜皮的拐杖狠狠敲了敲桌子,冷声叱骂道:“你男人在你床上不肯起来,你是得意了,宋家上上下下都等着喝西北风,从前我真是看走了眼!”
江簌簌连忙跪下,抽噎道:“娘,日后簌簌定当规劝夫君勤勉政务,勿要贪图女色。”
闻言,老太太气了个倒仰,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儿子好色,缠她的身子不肯走吗?
“你、你……”老太太喘了半天气儿才缓过来,指着江簌簌的鼻子骂道:“沈家是高门望族,趁早收起你那狂浪样子,否则别说是沈家,老婆子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她话音未落,江簌簌的眼泪便扑簌簌往下掉,哭得梨花带雨,“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簌簌并非有意破坏夫君与姐姐的情谊,之所以入府为妾也是迫不得已,倘是姨母实在容不下簌簌,簌簌这就带母亲离去,绝不连累夫君。”
江簌簌拿帕子掩面,抽噎着起身开始收拾箱笼,看样子是真打算离开。
儿子这些日子与江簌簌打得火热,此刻江簌簌要是走了,儿子还不急红了眼,老太太可不想背这个锅,立即软了口气道:“我不过是叮嘱你几句,咋还动上气了,左右你已是冀年的人了,哪有离家出走的道理。”
江簌簌捂着脸抽抽搭搭,“姨母,若是沈姐姐容不下我,我立即就走,绝不叫夫君为难。”
老太太现在对江簌簌颇有些抓马,不知该如何处置,遂说了两句就偃旗息鼓。
宋冀年临出行前特意上灵渡寺拜见了朱杞,适时关于高鼬的案子已差不多忙完了,寺庙早已被查封,往来官吏也少了许多。
佛殿巍峨,黑瓦黄墙,瓦楞高翘,黄色的琉璃瓦映衬碧空,殿内的佛像金光夺目,而秦王正坐在蒲团上,似乎在听一位高僧讲经。
宋冀年并不敢打扰,立在殿门外小心等候。
宝刹外的檀香冉冉,林木蓊郁,修篁如云,淡淡的烟雾缭绕其间,宋冀年的脑子也跟着混沌起来,直到一声轻咳唤回了他的神智,入目便是秦王那张清隽的面容,只是相较于从前多了几分庄严肃穆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