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入蛊(168)
沈鹏举摇了摇头,然后极力解释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爹爹说你活着贵人的身份迟早有揭穿的一天,所以你就是他最大的把柄,你活着他便寝食难安。”
沈持玉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寂然与嘲讽,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平静,她深吸一口气道:“外祖父……究竟是怎么死的?”
“父亲向来看不上我,这种事情也不会找我商量,但是那天晚上父亲要二姐去厨房熬了一碗汤送去给大伯公,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持玉震惊地后退一步,她心中虽有猜测,亲耳听到依旧难以接受。
整个沈家与她最为亲厚的人除了外祖父便是沈纾晚,她曾以为即便整个世界都与她为敌,纾晚一定是坚定站在她身后之人。
可如今却告诉她,纾晚才是那个将匕首捅入她心口之人,这要她如何接受。
“你骗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外祖父明明对她那么好……”沈持玉牙齿咬得死紧,腮帮子跟着颤抖起来。
沈鹏举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道:“她起初是不愿的,可你知道我那小侄儿生来有病,他是个傻子,二姐为了给他延请名医吃名贵的药材不得不答应父亲成为帮凶,便是你回京的消息也是她告知父亲的。”
“都说为母则刚,二姐姐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长姐,只有我才是最无辜的,我从未害过你,求你救救我!”
沈持玉盯着他,握紧的双拳倏忽松开,猩红双眸里隐约含着一层水雾,偏她倔强地不肯低头,她仰起头大笑道:“我不信,我要她沈纾晚亲口告诉我!”
破晓晨光折在她身上,孤零零的一双影子,不知哪来飞来的寒鸦立在院中的枯树上,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
她随手将袖中的文书和银票丢在他脚边,冷冷道:“滚——”
怒火已近鼎沸,她眸中的杀意足以将他千刀万剐,偏偏却又轻易放了他。
沈鹏举不知其意,但求生的意志让他快速捡起地上的东西,结结巴巴道:“你、你说过护送我到码头的。”
沈持玉看了石墨一眼,对方会意,拎着他的衣领便将人带走了。
“慢着!”沈持玉忽又想起一事,她让人准备了笔墨纸砚,对沈鹏举道:“我要你现在写下和离书,你与云溪自此一别两宽,再无干系。”
“不行……”他话甫一出口便觉察到沈持玉面上的冷意,立即改了口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能无缘无故地休了她。”
沈持冷笑一声:“不是休妻,是和离,听明白了吗?”
石墨适时在他膝上狠狠踹了一脚,沈鹏举趔趄地跌倒在地,怀里捧着的银钱尽数掉在地上,被石墨踩在脚下,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沈鹏举自知以他如今的身份想要再娶一位管家小姐实在是痴人说梦,便想拖着云溪一辈子,况且云溪生得清秀可人,又性子温婉,他实在舍不得。
见他犹犹豫豫不肯写,沈持玉看了石墨一眼。
“啊——”只听一道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沈鹏举的左手小指以诡异的弧度弯曲着。
“我、我写……”沈鹏举再不敢犹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哆哆嗦嗦地写了和离书。
重新坐回马车时天已蒙蒙亮,车马辚辚一路朝着码头驶去。
天方亮,码头上已人来人往,运河两岸港埠货物罗列,河面船只繁忙,一群穿着坎肩的汉子在码头忙忙碌碌搬运货物,沿堤的河岸上小商小贩叫卖着鱼虾鳖蟹、时新瓜果。
乔装打扮过的沈鹏举穿过曲折小巷,理了理衣衫,装模作样地朝着一艘正在装货的大船走去。
江面开阔无垠,初升的太阳像一只漂浮在河面上的巨大灯笼,水波荡漾间,一片嫣红。
沈持玉撩开车帘,看着那道鬼祟的身影渐渐逼近码头。
而此时正在码头巡视的刘令军忽然收到探子的消息,他拿着一张纸条神色有些发冷,盯着自己的下属道:“没看到是谁给你的吗?”
下属摇了摇头道:“属下方才只是买了个饼子,回来时与你男子撞了下,手中就被塞了个纸团,等属下追过去时已不见了踪迹。”
刘令军蹙了蹙眉道:“先抓人要紧。”
熙熙攘攘的码头上,沈鹏举摸出二十两银子道:“带我离开京城,这是路费……”
只是他话未说完就看到了远处一队官兵朝着他走来,惶恐不安的沈鹏举吓得扭头便走。
“站住!前边那个你给我站住!”
官兵的话刚出口,沈鹏举便吓得撒丫子狂奔起来,一队人马紧接着便朝着他奔了过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逮个正着。
沈鹏举被官兵押到了刘令军面前,疯狂叫喧地沈鹏举一见到来人是刘令军仿佛找到了救星,脸上浮现狂喜之色,大喊道:“姐夫,救我!我是鹏举啊!快放开我……”
刘令军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带走。”
码头上的喧闹也只持续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到平素得井井有条,黑漆马车上走下一位年轻的姑娘,她在叫卖的小商小贩们面前走过,指着木盆里的一尾鲜活的鲈鱼道:“就要这个。”
霞光破雾,洒于浩渺江面,碧浪翻滚,江风拂衣,吹来丝丝凉意,令人心神清爽。
沈持玉挑选了新鲜地鱼虾,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随口道:“晴雪,咱们今天做清蒸鲈鱼……”
话出口才恍然发觉身边的人是梅蕊,她神色不由黯淡下来,半晌才道:“回吧。”
晴雪被留在济南府养伤,大年过去了人依然没有好利索,而红豆却没有一丝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