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须眉(4)
半个时辰后,他们将名单给我。
不多,包括已经被害的马德昌在内,调任的一共是三位官员,一位是现任国子监祭酒的徐令元。
一位原去了兵部,但去年年中得了急症去世了。
「去告诉徐大人,让他这两天不要出门。再带着弟兄们暗中盯着。」我吩咐道。
大家去做事,张正竹忧心忡忡地给我续茶,「大人,咱们只查案子,不碰账比较好。」
「怎么说?」我看着他。
「户部的账如果真的有假,那肯定牵扯甚广。」张正竹低声道,「您碰了,肯定会引火烧身的。」
我知道,有人被害我抓凶手,至于其他的不是我一个小小推官能碰的。
「我心里有数。」我摆了摆手,「你忙你的。」
张正竹松了口气,出去做事。
我拿了桌上的绿叶,去找了花坊的掌柜,他很确定是牡丹的叶子。
而这种牡丹,全京城只有他家卖。
至于高门勋贵府里有没有,他就不清楚了。
我对比着叶子,蔡德昌骂骂咧咧找来了。
「大人,我们去提醒徐大人,他居然训斥我们办事不利。简直是狗咬吕洞宾。」
「我们还要管他吗?」
「他死不死不关我们的事,可我们不管他要死了,我们得受罚。」我啐道。
我去了徐府,提出贴身保护徐令元,他果然不识好歹,指着我鼻子骂。
「你从调任的逻辑上,推算他们下一个目标是本官,简直用心险恶。
「你在暗指本官和另两位被害的大人勾连渎职,而遭人嫉恨?
「无凭无据,本王要上书弹劾你造谣诽谤。」
我呵呵一笑,「要不您后天上书,今儿先保命?」
「本官不需要。」
「那多问一句,您家种牡丹了吗?」
「来人,轰出去!」
我被轰了出来,只能带着人蹲守徐府外。
张正竹递我一块烧饼,「大人您放心,徐府被咱们守成了铁桶,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我干嚼着烧饼,心中觉得不安。
忽略了什么?
夜色渐浓,几声狗吠传来,我忽然一个激灵站起来。
「进府!」
「大人,怎么了?」兄弟们跟着我。
「不知道,眼皮子一直跳。」
门是喊不开,我们直接翻墙,徐府巡逻的家丁看见我们,吆喝着围堵我们。
我推开一个家丁对张正竹道:「交给你们了。」
我直奔徐令元书房。
书房的灯是亮着的,我喊了一声徐大人去推门,门竟然从里面闩着的。
我一脚踹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浴血的徐令元。
他靠坐在椅子上,在他身后的后窗边,正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在开窗。
「来人!」我大喊一声,迎了上去。
那年轻男子手中有刀,但拳脚确实一般。
我正和他对上,忽然侧面屏风又蹿出来一人。
张正竹等人赶到,众人合力将行凶二人抓住。
「卸了下巴双臂。」我扶着手臂喊道。
随即徐府的人喊来大夫,徐令元身中一刀,虽有失血,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我将两个凶手带回衙门,亲自审讯。
第6章
行凶者的年纪,将我们所有人都惊住了。
高瘦的叫牛河,今年十六,矮一些的叫牛玉,仅十四岁。
两个人都不说话,梗着脖子一副赴死的表情。
「用刑吧?」蔡德政低声道,「估计是什么江湖组织,被人控制了。」
年纪小就是比较容易受控制。
我出来,坐在门外看伤口。昨晚打的时候,被牛玉咬了一口。
现在火辣辣的疼。
房间传来鞭子裹肉的声音,两个人闷哼着不喊疼,倒也算有种。
一刻钟后,蔡德政挫败地出来,骂道:「两个硬骨头,估计要花点工夫。」
我朝门内看了一眼,拍了拍蔡德政的肩膀,「我来。」
关上门,牛河和牛玉都朝我看过来,出乎我意料,两个人眼里没有恨,都很平静。
「不问你们同伙在哪里。」我坐下来,两个人惊讶地看着我,我接着道,「说说你们的杀人动机。」
两个人沉默着,过了很久牛河咬着牙道:「报仇!」
「我们是迁安府禾县人,前年我们县水灾,庄稼全部被水冲走了。」
果然是与禾县有关,我凝眉等他继续说。
「水是半夜来的,我们村里有不少人淹死了。」牛河说的时候,牛玉已经垂着头在哭。
牛河说牛玉的祖父母以及弟弟都被水冲走了。
但牛河家里的人侥幸活下来。
「你们报仇,是因为赈灾力度不够?」
刘平泰是知府,马德昌他们更是户部的官员,他们这些灾民千里迢迢越级报仇,逻辑上不通。
「根本不是。」牛河猛然抬头看着我,眼里是浓稠的恨,「他们这些人为了升官简直毫无人性。」
我听着他说话,也禁不住打了寒战。
牛河说,只是赈灾不利,老百姓也认了。
可刘平泰为了不让禾县税收折损,他不但克扣了赈灾款,还让灾区的百姓,以加倍劳役弥补其他赋税。
平时徭役是无偿的,但官衙也要管三顿饭,像这种天灾当头,官府就算征劳役,也都是给补偿的。
「我的爹娘还有大伯一家,在河道上活活累死饿死了。」
牛河攥着拳头,眼泪止不住。
难怪迁安府天灾当头,赋税也没有少,我当其他县补了禾县的不足,没承想,他是这样的操作的。
他以这样拙劣的方式,粉饰了太平得了漂亮的账目,得了圣上的赞赏,顺利调任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