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须眉(7)
「微臣,」我抬眸,看了一眼徐令元,他也正看着我,眼睛里是警告,我收回视线继续道,「微臣说的句句属实,并有证据佐证。」
金殿上的呼吸一压。
圣上嗯了一声,示意我继续。
「两年前,迁安府禾县于五月十七深夜发洪水,洪水过三镇十六村,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圣上叹了口气,应该是为民愁苦。
「江南什么都好,就是这洪水,年年让朕担忧啊。」圣上道。
我继续道:「这一次洪水,将整个禾县淹了十之七八,百姓无家可归,可谓满目疮痍遍地饿殍。」
我刚说完,立刻有官员出列打断我的话。
「圣上,禾县洪灾虽规模大时间长,但死伤百姓仅有三百一十六人,数目委实不多。」
「更何况。」说话的官员扫了我一眼,「朝廷赈灾三百万两,由知府以及县令合理安排下,短短一个月就恢复了生产。」
「重新育苗、恢复农耕。当年圣上还免了禾县三分税。」
他走到我面前,盯着我,「小姜大人是去过禾县吗?你的满目疮痍遍地饿殍,从何说起?」
他的语调极具攻击性,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第9章
话落,殿上也是议论四起。
当然都是针对我的,说我危言耸听。
「刘大人。」我对站我对面的官员道,「短短一个月就恢复生产,这话您信吗?」
刘大人一愣。
「三镇十六村,只死了三百多人,您信吗?」
「你这是什么口吻?!」面前的刘大人呵斥道。
「下官是平静的口吻,非要下官谄媚,大人才觉得是尊重?」我冷笑道。
「你!」刘大人指着我,被气得噎住。
我继续说话:「从发洪水到洪水退去,整整十六天。你说短短一个月,包括这十六天吗?」
刘大人一愣,因为他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告诉您,包括!」我从包袱取出文书,戳着上面的字,「五月十七发洪水,六月二十八刘平泰的奏疏到的京城,一个月零十天。奏疏里就已经在唱太平。
「五月十七洪水,十六天后退水,就是六月初三,朝廷赈灾银五月二十启程,六月初四合聚到迁安府。
「这时间来得及吗?
「赈灾款没到,刘平泰用什么赈灾?他的文书里,半句没提旁县支应,只唱功圣上英明,早早拨款赈灾!
「另,培育秧苗从播种到出土,至少三十天。又是如何做到恢复生产的?」
刘大人瞬时脸上褪去了血色。
因为这时间走向,只要过过脑子就能看得懂。
我不信他们看不懂,他们只是不看而已。
我将这本文书给这位刘大人,无视他如丧考妣的表情,上前和圣上道:「圣上,您所看到的,都是有人让您看的。
「因为真实的禾县洪灾,他们根本不敢说。
「说了,就会影响他政绩核查,影响他升迁。」
圣上原是靠着的,此刻他坐直了身体,紧盯着我,「你的意思是,刘平泰送来的文书都是假的?」
我点头。
「那真实的是什么?」他问道。
就在这时徐令元出列,截断我的话,「圣上,这些都是层层核实的,不会有假。微臣看,有假的是某些居心叵测的人。」
他说着,回头瞪了我一眼。
圣上皱眉,在思考和分辨。
「真实的是什么?」我将包袱里所有卷宗拿出来,「真实的是,那年禾县光一个村,在洪灾那天夜里,就死了六十一人。
「真实的是,洪灾过后,那个原本八百多人口人的村子,只余不到六十户。
「真实的是,圣上免除的赋税,那年根本没有落实给百姓。
「真实的是,禾县满地饿殍,百姓无家可归,真实的是……」我看着徐令元,一字一句道,「那四个少年千里迢迢,宁死也要杀了你们三人。」
我上前,将文书递给内侍。
「求圣上核查。微臣的诉求,就是给死去的百姓,一个交代!」
满殿无声,只有圣上翻阅卷宗的沙沙声。
我垂手而立,静等着他说话。
就在这时,张澜问我:「小姜大人,你呈上的数据,又是从何而来?如此齐全,莫非早有准备?」
果然是首辅,一开口就是釜底抽薪。
我早有准备就是蓄谋已久。
蓄谋已久的事,诉求就肯定不是我说的那么纯粹,这立刻降低我的可信度,让我变得居心叵测。
「张大人。」我摘了头顶官帽,托在手中,「稍后圣上阅过那些卷宗,您可以借阅。」
张澜一愣。
圣上让人将那些文书拿下来,张澜看着周身一怔。
「这些不是下官准备的,而是禾县百姓准备的,让那四个孩子带来的。」
「上面有千人的签名和手印,张大人若质疑大可亲自去禾县核查。」
张澜面色极沉,「确实要核实,无凭无据,谁都能空口造谣。」
「他们造谣,有什么好处呢?」我问他。
「贼子之用心,我等如何猜度。」张澜拂袖,冷嗤一声。
「你不知道他们的用心,但我却知道你们的。」我抽过他手里的卷宗,托着我的官帽。
「敛财、贪污、结党营私!」
第10章
「胡说八道,谗言妄语!」
张澜怒了,转身和圣上道:「圣上,他这就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圣上皱眉。
我的余光看到了宁王要出列,但我转身后,他又退了回去,依旧是静观其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