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宦(112)+番外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们想如何?”
闻鉴起身到水盆旁净了手,道:“尉迟炯和金家的势力连成一片,想要拔除没有那么简单,陛下佯装对此一无所知,不过是想等他们按耐不住的时候一网打尽,到那时,压根不需要拿出什么证据。”
月慈心中一片惊骇。
等尉迟炯按捺不住,那岂不是要到起兵谋反的程度。
她后知后觉想到什么,又问:“那最后你会如何?”
若到了最后一刻,他替尉迟炯领兵包围皇宫,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成为众人口中的千古罪人。
没有人再会相信一只披着狼皮的羊,因为那羊曾经跟着狼群一起狩猎,他们最终只会剃光他的毛发,扒开他的皮,挖出他的血与肉。
闻鉴动作顿了一顿,才在黑暗中慢悠悠道:“不必担心,陛下说了,届时自会还我清白的。”
尽管他觉得自己其实没什么清白可言。
月慈只喊了一句:“闻鉴。”
闻鉴默了默,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沉默半晌,嗓音有些变了调,沉声道:“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月慈盯着他低垂的脑袋,硬邦邦道:“凭什么,我当然会忘了你。”
闻鉴自嘲一笑:“也对,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
月慈往旁边让开一点,拍了拍身边的床榻:“上来。”
闻鉴:“……”
他小心翼翼掀被上床,侧卧在她身边。
黑暗中月慈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知道他在望着自己。
她问:“闻鉴,我身上有跳蚤吗?”
“什么?”
月慈几乎是命令的语气:“抱着我。”
她好像喜欢他的靠近,两人气味相同,紧紧拥抱时如同一体。
闻鉴轻轻拥了上来,月慈满足缩在他怀里,心想:总算没有东西拦在我们之间了。
闻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低声道:“我本想给二舅安排住处,可他不愿待在飞鸟阁,约莫是去找尚且留在京城的朋友们了——这几日你留在宫中倒还好些,我就先不接你回去了。”
月慈想了一会儿,道:“二舅既然已经来了京都,就势必要将我带走,我在宫中虽然能躲过此事,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顿了顿,“他不是那么是非不分之人,等我出宫后,我们一起去找他谈谈吧。”
闻鉴挑起好看的眉头,道:“月大夫这是要带咱家正式面见长辈了?速度是不是快了些。”
月慈坦诚地眯起眼睛:“怎么,掌印不愿意?那不嫁了。”
说完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又被闻鉴大手一捞翻了回来。
月慈向来比他诚实,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想要什么便不只是说说而已。
闻鉴喜欢她这一点,尽管面对这样不够坦诚的他,月慈总有办法撬开他心里锁上的门,登堂入室。
于是他闷声笑道:“那就我嫁,无需聘礼。”
他笑起来时胸口微震,月慈安心揽着他精瘦的腰,却是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骗我这么多次的事还没完呢,若你真死了,我一定会跑到黄泉路上将你再抽筋剥骨一回。你记住了?”
闻鉴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舍得她跟着自己一同走那黄泉路,闻言只将拥着她的手紧了紧。
“好。我记下了。”
——
冬日已至,入夜后能呵气成霜,大多摊贩早已回家去了,寂寥街边只支着一家面摊。
一生着满面络腮大胡子的壮汉从街头缓步走来,身上只穿了件洗得发灰的薄衫,旁若无人地往面摊前一坐,也不吭声。
那面摊老板脸上有一道奇丑的疤,似是烧伤,几乎占据了半边脸,看着格外渗人。
他擦擦手上的油污,怕吓到客人,只好低头朝大汉走近,低声道:“抱歉这位客官,今日太晚了,咱要收摊了,您明日再来吧。”
那大汉却固执不动,一双粗糙用力的手握拳,敲了桌面几声,低声道:“边漠十年不归乡,岂知故地催断肠。”
面摊老板猛然一怔,抬头将眼盯紧了大汉:“你……”
这大汉自然是刘屠户,也就是刘百会。
刘百会看着对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心中顿然一片感慨,道:“毁了脸确实不容易叫
人认出,这些年,你也苦了。”
面摊老板磕巴了一下:“你、你怎么回来了?”
刘百会道:“回来给我们的将军报仇。我知道你私下定有跟其他兄弟们联络,帮我聚聚吧,咱们这些老家伙以前没能帮得上将军,如今若再不做点事出来,可真是枉活一场。”
夜风吹得更急了些,呜咽而过,似是塞外永不止息的狂风,又似是遥遥响起的号角。
——
月慈睡醒后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床头只留下一张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晚些时,御花园见。
月慈翘起唇角——虽然依旧丑陋,但比之前的鬼爬字已经好上不少。
窗外传来笃笃两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敲窗。月慈推开一瞧,看见那只熟悉的丑鸟,依旧是一副倨傲的模样歪头瞧着她。
这是在等她回信呢。
但初一送消息用不着纸,月慈对它道:“回去告诉闻鉴,每日功课不可落下。”
初一跺了跺爪子,扭身飞走了。
月慈起了个大早,没什么事,就在房前的那块小空地锻炼了一会儿。后来有宫婢过来传话,说金惜醒了,她才把自己重新收拾了一番,去见金惜。
她被传召进宫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总之那几位位高权重的人暂时没找她的麻烦,那她当前最大的任务就是陪着金惜说说话,诊脉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