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宦(132)+番外
闻鉴张口道:“已经吞干净了。”
月慈端着杯子的手一抖,差点撒了个干净。
她面色绯红,钻回榻上的时候感觉闻鉴轻轻翻了个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月慈。”
那颗脑袋在她脖颈间蹭了蹭,一遍遍低喃着她的名字,每一声呼喊都仿佛一根羽毛拂过,从脖颈麻到了尾椎。
然后,月慈感觉到了一股温热的湿意,蹭在了她的肌肤上,灼得她心头一酸。
闻鉴嘴里的话也断断续续,变得更低更哑,他颤着声重复:“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
他已经用了很多方法,想让她记住他,永远记住他。
闻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过,如果他不是闻鉴该有多好,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就能和月慈正常相遇,给她更多快乐,让她更加幸福。
泪水滚烫,从一人的心中生出,又灼烧着另外一人,至此,两厢苦涩。
——
月慈在睡梦中听到了院门打开的声音,她猛然惊醒,绳索的另一端已经空空如也,连带着床榻也空了。
她突然就慌了神,来不及穿鞋袜直接追了出去,却无论如何都拉不动那扇院门。
“闻鉴!”她用力拍着那扇门,冲外面的人喊道,“闻鉴你在干什么!把门给我打开!”
外面没有声音,但月慈知道他一定在听。
她太慌了,从失去父母到失去姐姐,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家人,只能无助地不停拍门,希望外面的人能回心转意:“你以为我会害怕他们吗?你以为我也会像那条白绫一样吗?闻鉴,你他娘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终于,那头隔着门回应了她:“但是我怕。”
月慈忽然愣住了。
闻鉴将头轻轻抵在门上:“你不该被困在这个地方,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他爱的是那个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的月慈,而不是只能被他拖累困在狭小一隅的人。
今日也是个好天气,正好适合上路。
一缕灰发藏在青丝之中,闻鉴眉眼弯弯,冲门里的人柔声道:“新年快乐,月慈。”
门外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月慈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处,手脚被冻得冰冷发红,却无知无觉。不知过了多久,院门才被人推开,明雀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为她披了一件雪氅。
明雀手里还捧着一个木箱,往月慈面前一递,道:“这是大人要我交给你的。”
月慈嘴唇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接过木箱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封封折叠整齐的信。
却又不完全是信,因为每一封信的外面都写着四个字——每日课业。
“每日课业不可落下”——所以他早有预料自己的死期,便悄悄写了许多。
月慈眼眶一下便红了,用僵冷的手指颤抖着拆开信件。
信的开头是:吾妻月慈。
其它的字仍
有些歪歪扭扭,但比起先前已经要好看太多,看得出来下过极大功夫,颇具风骨之形,唯有“月慈”二字与之不同,一笔一划更要端正,似是暗地里练过许多遍。
每一封的开头都是如此——这不仅是“每日课业”,更是家书。
——
闻鉴坐在漆黑的牢狱之中。
他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倒有几分见到熟人的从容。只是刚进这个地方不到半日,身上便多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反正都是将死之人,那些看守们便往他身上发泄了怨恨。
到了今天是第三日,他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来了。
外面有人唤了他一声,依旧恭恭敬敬,叫他掌印:“该上路了。”
闻鉴一瘸一拐从狱中走出来,那人见他如此,眉头一蹙,扭头冲身边的人呵斥道:“谁干的!”
负责看守的玄武军顿时跪了一地:“大人恕罪,属下们心想这闻鉴曾经坏事做尽,变成如今这般也是咎由自取,就……”
白循怒而打断道:“滥用私刑还敢寻借口!陛下都未开口上刑,你们倒是一个个上赶着动手,难不成都想越过陛下去吗!”
闻鉴并未想到有人会在这种境地下为自己说话,于是抬起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线看向那人,只觉得有些面熟。
玄武军们战战兢兢,全都领罚去了。
白循回头时见闻鉴正在看他,便恢复常色道:“掌印别误会,我只是不喜欢他们这些人借口一堆。不管你做了什么,陛下既说要将你当众处死,那事情便该在此结束,由不得旁人插手。”
那夜亭中双方都离得近,闻鉴自然也将他的言论听到了,如今又听这一席话,莫名有些感慨,一笑道:“多谢。”
白循又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
长街上挤满了人,都是来看这个曾经的魔头是如何惨死的,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朝囚车上的人丢去,一边丢一边嘴里发出羞辱的谩骂。
好在闻鉴听得足够多,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
这个冬天太长了,长到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
长箭刺进他心脏的那一刻,高台之下众人狂欢,一场盛大的祭礼终此结束。
从此世上再无闻鉴。
——
三日后,一道黑影在夜色下悄悄潜进了宫中,直逼天子居所。
尉迟鸿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浑身燥热难耐,一睁眼,差点没给他吓得继续睡过去——一点森寒的箭尖正指在他的眉心上。
对方并未蒙面,脸上覆着一层冷色,又将箭尖逼近他一分,道:“他在哪?”
尉迟鸿感觉眉心冒了一点疼,他的整个脑袋也疼,没想到月慈竟有胆子摸到这里来并威胁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