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124)
他不想与这些臣子浪费时间,于是下令道:“父君的丧礼继续,招魂复礼便不必了,直接沐洗尸体。”
他才不愿意再三确认父君是否还会复活,如果复活了,他岂不是要回到封邑:“至于殿内的这些臣子,牢牢看守他们,不许他们离开寝殿。”
在周遭的叱骂声中,声妫如梦初醒,她犹豫着走到陌生的儿子面前,视线在他手中的武器停顿,直到触及一手的寒凉后,她才确认当下的情况:“衡儿,你在做什么?”
“阿娘,你什么都不用管,等明天你便会是雍国的太夫人。”雍衡直接让宫人将声妫带回去。
这个一生都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女子,只需要听从丈夫和儿子的安排,便可以拥有安稳的人生。
而那些试图挑战他、威胁他地位的女子则要为她们的不知天高地厚付出代价。
“公女还未找到在哪?”
负责寻找公女的士兵低下头称是。
雍衡脸色沉下,陈侯能借给他的人有限,父君跟前的臣子更能影响大局,因此他只能优先处理这边,而予缇听闻风声,已经不知所踪。
“既然如此,便控制另一个,我倒要让看看雍殊看看自己的女人是怎么凄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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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眼前一暗,手中的细针不慎刺入指腹,摊开摆在身前的布料被风吹得扬起,将遮挡视线的绸缎拿下来后,她听见了窗门拍打的声音。
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了,夜里她打开窗户,让晚风能够吹散屋内的沉闷,只是风势忽然加大,吹灭了灯盏。
阿瑶摸索着走到窗边,黑暗有所缓解,因为她看见天际的火光正不断靠近,很快火把上的火焰照亮她的脸。
“就是她了!”门外拿着画像的人粗声道,他指挥身后的五个身穿甲胄的男子,“把这屋围起来,等候公子衡命令。”
“是!”
阿瑶把窗门合上,她重新将灯盏点亮,继续绣着手中未完的衣袍。
雍仲廪死了。
不知道她父亲崩逝后,洛邑内是否有人和她一样有同样的经历。
她凝视着透过门扉不断跳动的火焰,她不清楚府内其他人的情况,但是这个院子只关着她一个人。
因为雍殊的怪异习惯,所以一到夜里仆人都会避免到这里来,黄昏寺人禽送来吃食、收走食具后,此处便只有她了。
自从雍殊离开后,她偶尔会想念他,随着时间的推移程度逐渐加深,在今晚更甚。
此时他是否已经启程回来,听闻雍衡夺位,他会是什么想法呢?
与在汉水的船舱中一样,阿瑶无法入睡。
船舱外人影幢幢,用于照明的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门窗上,是与白日时不一样的大小和形状,他们完全笼罩着船舱,将她终日困在其中。
她躺在床上,又想起了那个质子。
她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质子雍殊时他眼中的惊艳。这种眼神她并不陌生,与他人不同的是,他不懂遮掩,只会直愣愣地看着她,不怕会引起她的不喜。
真是一个没见识的小国公子,但西南那么远的偏僻之地,他缺乏见识便也可以理解了。阿娘不喜欢她以出身评判他人,所以她不会因此讨厌他。
那时她很喜欢质子的眼睛,甚至想要每日醒来都能看到,可后来这双眼睛成了导致她午夜惊醒的噩梦,它一直存在,注视她日复一日地腐烂。
当她年龄还小,没有见到世间污秽时,她以自己体内流淌着的王室血脉为傲,彼时雍殊尚且不将她放在眼里,更何况后来的她。
等他见到她,恐怕会吃惊于从前让他惊艳的人已经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他应该会庆幸自己及时离开她。
那些守在门外的士兵过了一夜后开始感到枯燥。
“上次我得罪了五泉,所以他把这没用的差事派给我了。”其中一人抱怨,他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么一个弱女子,却派来了五个人看守,从早到晚都安安静静的,我看只需要一个人就足够让她吓破胆了。”
心中浮躁的何止他一人,有人出声安慰:“公子今夜便会来了,待割下她的头颅送出去,我们就不必再守在这里。”
他们商量着留下一人看守。
阿瑶手指平稳地刺下一针,她想利用雍国内乱离开,便也需要承担此事带来的风险。过了今夜,她是成功逃离还是命丧黄泉,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落日的余晖堆满天际时,回来了一个士兵,他和门口的人交换,并嘱咐道:“让他们都早点回来,别让公子发现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她只有趁此时守卫不严,借着天色隐蔽才能离开。
阿瑶取下了剑架最上方的青铜剑,它与她的小臂同样长度。
她误入这间屋子的夜里,当醉酒的公子殊靠近她时,她曾试图以它逼退公子殊,它锋利且沉重,在重复地拉开长弓、绷紧弓绳,将箭矢射入靶心后,她再取下它,便不如从前吃力了。
许多时候她觉得失去记忆后的阿瑶
天真莽撞,但那时她不被回忆束缚,能够随性地掌控自己的身体,她想做什么便立即行动了。学习弓箭的决定让她今天能够将这柄青铜剑从剑鞘中拔出,剑身如蛇群缠绕的花纹透着瑰丽之感,映着她麻木的眼睛。
她杀了第一个人时,她以为会是唯一一个。
那个同出一宗的男子以为他的污言秽语会得到她的认同,他认为他们都是高贵的王族,与卑贱的奴隶不同,即使那个奴隶是她的生母。
父亲责罚她,他脸上的神情透露出异样的绝望:“当你依靠杀人达成目的,此后你将无法再摆脱这种方式,直到它给你带来的恶果令你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