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123)
可能是已经过去了太多年,所以洛邑的房屋已经褪去颜色,也可能是他的记忆美化了这座城邑,让一切都显得遥不可及。
周天子姬谦设宴接待了这些盟军的首领们,这段时间是他继承王位后过得最舒坦的日子,心神放松之际,他多饮了几樽酒,现下已有些醉了。
他回忆和姬灿的过往,想产生些对王弟走上歧途的惋惜之感,然而他这个二弟独来独往,与其他人都交情不深,他实在想不出来与他有什么温情时刻。
“是了,贼子灿与薇姬从前倒是关系不错。”他摇晃杯中美酒,对着雍殊这个未来妹夫称赞道,“比我们更早,薇姬便识破了这贼子的品行,跪求父王惩治他。”
这是未曾听过的王室秘辛,陈侯好奇问道:“他是犯下什么罪行吗?”
姬谦摇摇头,非他不想说,而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是什么。那段时日薇姬搬回宫里住,然而在与父王的一番对话后,她愤怒离开。
姬谦去见了父王,他对女儿的离去很忧伤:“薇姬想算清楚所有的帐目,可是算清楚之后,她也要受人指摘。”
作为一个逐渐名存实亡的天下共主,这是他几十年的处世之道。
“王上,可否允许臣前往王姬在洛邑的居所?”雍殊起身问道。
姬谦疑惑地看向他,随即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他从前与薇姬的关系,遂笑着说道:“你与她自小便一同长大,想要故地重游当然可以。”
陈侯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居住在洛邑的天子耳目不明,至今不知雍国内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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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雍殊在洛邑过得艰难,当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他的心中依旧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不是怀念,毕竟他在薇姬这个住处中所经历的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也不是怨恨。
只是当看到树下的秋千时,会想起薇姬坐在上边训斥他在外见到她时没有主动上前行礼;看到长廊时,会想起薇姬抽走他手中的竹简,炫耀她已经将所有内容都背诵下来。
太久没有人打扫,所有物品都蒙上了厚重的一层尘土,房门推开时会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雍殊走入房内,这是薇姬出嫁前居住的房屋,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板钉死,确保屋内的人无法翻窗逃走。
他停在一面墙前,手指触碰上面的已经变色的血迹,是有人撞到这面墙,留下的血液渗透入墙壁中。
她当时宁愿死去,也不想在雍国再见到他。
雍殊心神一震,恍惚中碰倒了一旁已经腐朽的木架。
架子上的书籍和摆件在木架倒塌的巨响中滚落一地。
一个盒子摔在雍殊脚边,铜锁松开,几十根竹简从盒中掉出,它们的颜色已经陈旧,墨色浅淡。
雍殊蹲下拾起一根,他翻过它,看到了被留在这
里的文字。
“赵默……”
后面的字已被人用刻刀削去,只有赵默二字可从残余笔画中推断而出。
雍殊沉默地翻看其他的竹简,这是一些没有寄出的书信,信件内容已经无法辨别,只知道每一封都是写给赵默。
那些他已经忘记她的时间里,陪在她身边的另一个人。
第83章 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
一个平静的午后,雍仲廪如往常一般醒来,他动了动手指,本该如往常一般顺势撑着床板坐起身子,然而他依旧躺在床上。
“让士常他们来见我罢。”他对一直守在床边的寺人牵吩咐道,他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雍仲廪甚至无法听清自己的声音。
寺人牵如同过去几十年一样很快理解了国君的意思。他离开后,雍仲廪又看向身旁打盹的声妫,似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如同其他诸侯国一般,雍国中担任重要官职的大多是宗室成员,同姓之间的血缘关系使得雍仲廪信任他们。
他躺在床上,在熟悉面孔的围绕下,缓缓留下遗言:“自昭公东征被封汝地始,雍国先后已有十五位国君。殊儿仍在洛邑,我是无法再见到他了,待他回来后,你们要辅佐他,时刻不忘殇公险些亡国之耻,在先君遗志的感召下壮大雍国。”
他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医师将棉絮放在雍仲廪的口鼻之上,良久,他跪地哭道:“国君薨。”
士常走上前将国君睁着的眼睛合上,他潸然泪下,语气悲怆:“国君临走前,仍忧心雍国未来,以致于不舍得合上双眼。”
其余臣子闻言皆哭泣出声,一时间国君的寝殿充斥着悲戚沉闷的氛围。
士常擦拭脸上眼泪,他主持大局道:“唤复者进行招魂。”
声妫依旧处于神思不属的状态,她听着耳边招魂的声音,国君的名字一声声传入耳朵,她没有做好国君死去的准备,因此也没有产生他会复活的期望。
复礼令她感到害怕,在惶恐不安之际,她仿佛听见有层叠的脚步声靠近。她想自己幻听了,很快她怀疑自己的眼睛也出了问题,因为她看到自己的孩子带领一队装备齐全的军士到来。
长矛与盾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复者的声音渐渐停止,屋内的视线聚集于出现在门口的人身上。
“公子衡?”有人惊诧出声,打破了一室的凝滞。
“你要造反?!”士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后的士兵,“你怎么会有武器和军队?”
“那不是雍国的装备!”雍仲廪的弟弟眯着眼看清了阳光下的装束特征,顿时气得大骂,“愚蠢!你竟然引外人进雍国。”
雍衡握着手中的长剑,闻言大笑道:“叔叔,你走近一点看清楚,这是我陈国舅舅的人,可不是什么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