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138)

没想到雍殊这么早便见过自己未来的妻子了。薇姬心中冷笑，感慨他当年的帮助原来是美好姻缘的开始。

薇姬的笑容直到离开王宫才落下，她婉拒了王后留她一同用膳的好意。

回到自己府中时，夕食已经在案几上摆好，她努力克制将桌子掀翻的冲动，味同嚼蜡地吞下几口羹饭后，薇姬用力将筷子放下，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被安排来照顾她的婢女以为今日膳食做得不佳，与膳夫反馈后却被告知与昨日是相同的做法。

昨日王姬明明食用得愉快，所以交代他们今日也呈上相同的吃食。

第91章 重逢

由于距离先王崩逝还未半年，因此接待雍国国君的宴会一切从简，未设丝竹管弦，也没有五齐三酒。

接待一方诸侯这种等级的宴会薇姬本无需参与，然而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姬谦一早派了马车接她入宫，六名宫人为她梳发更衣。

换上繁复的礼服后，薇姬听闻雍殊已经到宫门了。

宫人将最后一支玉笄插入发髻中，轻声提醒道：“王姬，该前往宴上了。”

薇姬轻轻颔首，发髻上的珠串便垂落在额边，她将视线从铜镜中那张浓艳艳抹的脸上挪开，起身时衣前玉组配相撞，发出悦耳声响。这些声音她听在耳中，觉得过分嘈杂了。

她脸上不动声色，在宫人的带领下到达举行宴会的大殿内。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受邀参加洛邑的宴会了，因此一些人见到她时有些惊讶。

在场众人皆知她与雍殊之间的过节，一时间各色目光聚集在她身上，试图从她的表情或是举止中窥得些异样。

薇姬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到王座前，仪态如用尺子丈量过般挑不出半分差错，她抬起手臂行礼：“参见王上。”

姬谦见她表现得还像是一位王姬，对她的不满消散了些，他平淡道：“落座罢。”

她的座位离王座不远不近，薇姬抬眸看向左前方的坐席，此时还未有人落座，然而那个座位的对面，大殿的角落立有一座绢布屏风，黛色的布面上绣有雅致的卷曲云纹，线条如流水般的鹿群奔跑在各色云纹中。

她还未明白这座屏风立在角落的目的，便听到一声高亮的“雍君至”。

她眼神闪烁，与其他人一同看向出现在殿内的青年。

他身穿诸侯的服饰，上衣下裳，玄纁配色，腰间环绕革带，佩宫羽征角。方正平直的袖口在他向天子行礼时垂落，露出绮罗上的云雷纹路。

明明雍殊距离她不过三丈，但他这种穿着让薇姬觉得与他仿佛相隔甚远。

当他还在洛邑当质子时，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回去雍国，更没有设想过他成为一国君主。

她终于看向他的脸，青年佩戴垂旒冕冠，五彩丝线串连缗玉珠，诸侯规格的九旒挡住了他的眼睛，薇姬无法得知他如今眼中的情绪，只能看到他的唇瓣分分合合，与姬谦在说些什么。

黑色舄履不作停顿从薇姬面前经过，锵锵玉鸣传入耳中，薇姬垂下眼帘，被袖口遮掩的指甲边缘掐入手心。

虽然没有想象过重逢的场景，然而雍殊待她如同陌生人一般并不值得意外。

毕竟在雍国分离之后，他们便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从进入宫殿，落座，一直到与许多人都交谈过，眼神也没有瞥过来一眼。

薇姬平静地饮下杯中浆饮，她像喝酒一般一杯接着一杯，然而头脑依旧清晰，耳聪目明地知晓他们正在谈什么。

“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正好王姬也在，能够将误会说开也好。”

姬谦赞许地看着提出建议的臣子，他的目光落在薇姬身上，出声提醒：“薇姬，向雍君赔礼道歉。”

他的目光也与姬谦一般看了过来，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消失无踪，只有仿佛深渊般的注视。

杯盏中黏腻的浆水从杯口洒出了，渗入指缝与手心，又淅淅沥沥地落在裙摆。

薇姬看着裙摆上的水渍，眼睛渐渐如无法聚集光线般无法看清，她缓慢地眨动眼睛，依旧觉得眼前蒙上了一层白雾。

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一切呢？她已经将这段婚姻的过错都归于自己身上，又闭门不出不再试图改变她认为不正确的现状。

可所有人都在等她，等她承担错误，就像过去要求她推出一个替罪羊时

一样。

薇姬从席上起身，黑色的轻纱罩在赤色曲裾外，随着她的动作曳地裙摆在脚边如花瓣般盛开，她身上的玉组佩又响了起来，发上的白玉珠串因她低头而向前垂下。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端起杯盏遥遥相敬。

薇姬这才发现她离他真远，他是天子重要的客人，而她只是天子用来向他道歉后便被忽视的人。

他同样饮下一杯。

姬谦的欣喜浮于脸上，薇姬见状厌烦地坐下，浆饮已经渗透丝绸沾到腿上皮肤，她往后望去，寻找等候在殿内的宫人。

她又看到了那扇屏风。

流云般飘逸的线条上，有朦胧身影透出。

薇姬顺着屏风后的视线看到了雍殊，他嘴唇含笑，庄重的礼服与冠冕让他看上去带了些贵气，和从前大不相同。

她随宫人离开了。

薇姬不想再回到宴上了，她沿着宫殿下的长廊行走，直到步入一水榭之中。

阳光使得湖面波光粼粼，水榭三面邻水，暑气被阻挡在外，偶尔有鱼儿从湖面跃出，薇姬想喂它却找不到一点食物。

她扔了颗石子进去，水珠溅起，波纹荡开，终于将那些聚集在她身前的鱼群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