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164)
他意识到很早的时候,那位天子便开始培养他的继承人。
姬章若有所思:“你觉得是王姬包庇了雍君?”
祁硕一愣,连忙否定:“臣想王姬应该是受到了雍君的威胁,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婚约。”
姬章反问道:“是吗?”
祁硕有些拿不准姬章的想法,在如今洛邑的众人看来,天子极为尊敬他这位姐姐,自登基后对她的赏赐从不吝啬。王姬的病传遍天下,但是在洛邑内却听不到半分风声,天子仁慈,唯独此事是例外。
姬章的视线从祁硕身上收回,他说道:“你现在带人将雍君请进宫。”
见祁硕领命离去,他顿时感到索然无味,原本他以为祁硕是个可以培养的臣子,但目前看来他局限于眼前的微末,当个听命行事普通的手下还行,若是让他决策事务怕是气魄不够。
-
薇姬将手中的笔搁下,在屋内发出“哒”的一声轻响,她转动手腕缓解酸痛,抬头时能够见到雍殊正在垂眸阅读她书架上的杂书。
他倚靠着书架,阳光眷顾他所在的位置,柔和的光线从他的睫毛穿过,将浓密的睫毛染上金色。
薇姬见到他露出笑意,她看向他手中的书卷,从泛黄的外壳辨别出来那是她小时候编写的各国轶事,那时她乐于去打听这些故事,并想象它们发生的脉络,最终整理记录下来。
“王姬想象中的雍国真是不毛之地。”雍殊出声道。
在她的笔触下,雍国是一个以地为床,以草为衣的野蛮国家,人们见面时不会如中原各国一样作揖问号,他们平日的交流不超过三句话。因为她见过雍国的来的公子殊,对他的偏见使得她对雍国抱有嫌弃的态度。
薇姬望入他漆黑的眼眸,不由得也笑道:“谁让你一直不理我,我以为你听不懂话。”
“哪有人一上来便说别人适合当奴隶的。”雍殊的声音不大,薇姬没有听到。
他想到她当时趾高气昂的姿态,脖颈上挂着的项链璀璨夺目,双眸比明珠更耀眼,他以为薇姬会一直这样长大。可经过了多年岁月,她变成沉默寡言的模样,喜好之物也趋于朴实无华,或者说她没有什么喜好的物件,旁人提供什么,她便接受。
再次见面后,他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往事,连同她的疾病、他们的婚约,都是视而不见的事务。
薇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见到他又低头看着手中的文字。
这种场景他们并不陌生,过去他们总是以同样的方式相处。
薇姬转头看向屋外,今年的风雪并不频繁,昨夜还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今天在阳光出现后已经有消融的迹象。
明明还是万物沉寂的冬季,她望着明媚的太阳,却感到有种一切亟待复苏的迫切。
她继续检查上午写下的内容,工整的字体一个个浮在青色的竹片上,最末尾的墨迹还未干涸,是关于上一次变法失败的总结。
现下各国变法已不是罕见的事,继位不久的姬章同样有此想法,只是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
一整个上午的时光飞逝而过,薇姬总是会怀疑,这样安稳平常的日子是她能够拥有的吗?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介意潜藏在她体内的疾病。
没有人提起她的疾病,仿佛她还是一个正常人。
但她知道一到深夜,会有巡夜的侍女仔细查看她是否有异常之处。有她存在的地方总是不安的,所有人都佯装无事发生,却时刻提防她出现疯癫的举动。
她不喜欢那些明显但克制的眼神,因此姬章继位后许多的邀约她都拒绝了,她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那些想要面见天子的人敲响她的门。
连姬被送回来后,她去见过一次,连姬称她已经将她的病宣扬出去,她受到的喜爱将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连姬诅咒她:“爱慕变成鄙夷,欣赏化作窥视。”
薇姬又看向雍殊,生活真的可以一直如此安逸吗?
她并不相信,与她的疾病一样,每逢一段时间总是会再次发作。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薇姬出声道:“进来罢。”
是她的侍女,低头轻声细语道:“王姬,祁军佐在门外求见,他带来了王上的命令,要雍君进宫。”
“我知道了。”
侍女退下后,雍殊来到薇姬身边,他方才没有避开,因为薇姬已经知道了早晨祁硕撞见了雍殊的存在。
薇姬反应过来:“今晨你是故意发出声音的?”
雍殊弯腰亲了她一口,道:“是,原本我也需要面见天子。”
薇姬渐渐坐直身子,她仰头看着他,却因他背后大盛的阳光看不太清他的面容:“你知道我写给姬扈的书信了。”
“姬扈询问过我的意见。”雍殊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视线从她的红唇缓缓上移,最终停在她的眼睛,“没想到王姬给他写信却没有半字送我。”
薇姬不理解他莫名的介意:“当时我无法确保自己能活到宫变之后,想起我与姬扈认识一场的缘分,还有为了王幾周边的安定,便把打听到的消息传给他,好让他提前准备。”
晋国自姬井枝夺位后便一直不太平,姬扈的世子之位二十年来一帆风顺,晋国朝堂中的臣子也都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会继承君位成为新一任的国君,因此这些臣子亲近他,尽心辅佐他。
当姬井枝在母亲的帮助下夺位后,国内亲近姬扈的臣子遭到了他的报复,姬井枝为人暴虐小气,常常因为心情不顺便折辱不喜的大臣,久而久之,不堪忍受的臣子开始密谋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