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86)
已经不再是冷热交替,她感到轻飘飘的温暖,仿佛身处于春光明媚的草地上,有奔跑的小兽踩过她的身前,她好像变成了一朵软绵的云,被无形的力道包裹……
可是冬天哪有草地。
她蓦地吓醒过来,张皇起身时一下子磕到雍殊的牙齿上。
阿瑶捂着嘴唇坐起身体,反应过来后忙伸手将散开的衣襟拉得严实。
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巨大的羞耻感从上到下完全笼罩着她,让她面对雍殊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既觉得羞耻,就不要一直回想。”雍殊将药膏放回盒子中,见她满脸通红的模样,便知晓她又在回忆昨夜的失控。
“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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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达雍殊的家门口,早早守在府中的予缇听到仆从的恭迎声连忙提着裙摆往外走去。
她比雍殊更早感受到都城氛围的变化,几乎在晋军大败的半日后,捷报飞快传遍每一个角落,那些紧闭的家门试探着打开,走出的人们面面相觑,再三确认信息无误后终于喜极而泣。
这几天岍邑家家户户在门口系上庆贺的红色飘带,各处灯笼彻夜不灭,为了避难而囤积的粮食被人们拿出来分享,每天都有富裕的商人沿街赠送庆贺之物。
就连父君,都在宗庙待了许久,回来时难得地询问起她的近况。
予缇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特别是在面对雍衡与王姬时。便是王姬又如何,还不是缺乏远见,也不知道她是否后悔自己弃了阿兄而选择雍衡那个废物,接下来王姬会有什么举动呢?真是难以想象王姬前来讨好她的样子。
予缇脚步飞快,深红的裙摆如鱼尾摇曳,身上繁复的玉石随着走路泠泠作响,她脸上的笑意在越靠近大门越明显,跟在她身后的沧姑亦被感染了些喜悦的心情。
当公女突然停下来时,沧姑素来严肃古板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
她顺着公女目光停顿处望去,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前,身着鹅黄深衣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踩在乘石上,她的脸上犹带恼意,本就秾丽的容貌显得更加生动夺目。
沧姑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相比沧姑的平淡反应,予缇的反应要更激烈,她初看到那张脸时,以为是王姬,嘲笑与自得刚刚生出,便被那女人容貌上几处不可忽略的差异打了回去。
一直听闻王姬身边有一名婢女,长相与王姬有几分相似,这般美色却出身卑贱,本该是令人同情的遭遇,但她试图勾搭贵族男子的野心人人皆知,予缇十分不喜这种人。
阿兄离世子之位更加近了,怎能被这些路边的野草绊住脚步。
第58章 鹿与编钟
令沧姑意外的是,予缇并没有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为难接近公子的女子。
予缇的目光扫过了那个婢女一眼,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走上前去。
她的脸上浮现喜悦的笑容,清脆悦耳的环佩声轻快地响起。予缇站在马车下,仰头看着车上的兄长。
雍殊坐在车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予缇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恭喜阿兄得胜归来。”她的语气难掩兴奋,头发上精美的金玉饰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未待雍殊回答,她接着便说道:“阿兄如今立下战功,应尽快拜见父君,让他知道你的功劳,给予你应得的封赏。”
雍殊问她:“你要与我一同去?”
予缇摇摇头:“我昨日才见过,今天算了。”
她最近知道打听到一些事情,还需要去验证真假。
待雍殊的马车离开后,予缇脸上的笑意才落了下来。
接她的马车停靠在一旁,公女的侍卫沉默地守在她身边。
沧姑嘴唇边的两道皱纹笔直地往下,半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顶。她是予缇用得趁手的工具,但是她对予缇的了解随着岁数增长越来越少了。
予缇见沧姑仍然在等她的命令,她那双继承了母亲的细眉弯起,婉约的眉眼露出违和的鄙夷:“何必如临大敌,阿兄未见得多么在乎她。”
沧姑不明,倒是她身后的侍卫神情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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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仲廪的身体在入冬之后便出现了些问题,早年的逃亡与征战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伤痛,随着气温的下降愈发离不开止痛的药。
只是过于依赖药物,让他的精神跟着一同被麻痹,处理朝事逐渐有心无力。
娕姜的背叛与长子的离世,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远行前往洛邑的路上,随行的医师每日都要给他开药。
胜利的喜悦让他的身体恢复了许多,现下雍仲廪在寝殿内接见了雍殊。
雍殊对他行了拜见的礼,雍仲廪看出了他的风尘仆仆,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握在雍殊手臂上的手掌宽厚用力。
“寡人已将胜利祭告先祖,现在天下还有谁敢看轻我们!”他的笑声爽朗,响彻大殿,神采间俱是扬眉吐气。
他慈爱地拍了拍雍殊的肩膀,认真打量这个刚从平末回来的孩子。
其实三个孩子中雍衡长得最像他,是造物者用粗犷笔触画下浓墨重彩的粗眉与大眼。雍殊更像他来自宋国的生母,宋国多平坦的田地与涓涓溪水,宜居的环境使得宋国人向
来有皮肤白皙的特点,他们长得更为秀气,脾气也较雍国人温和得多。
温和得让人很少注意到他。
“寡人还记得你小时候爱哭,如果越子没有在天黑后陪在你身边,你便会害怕得躲在装有她衣裙的箱子中。”雍仲廪说着眼中露出笑意,“有一次还把寡人吓了一跳,以为是藏匿的刺客,差点用剑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