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96)
“没有。”
她的心情又落了下来,没有拥有他想要的东西,让她感到将要失去他的慌张。
她意识到,他终有一天也会离她而去。
正如她不会让他看出她的喜悦,她也不会让他发觉自己的恐惧。
阿瑶猛地坐起身,头顶撞到了什么,让她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
雍殊将笔搁置在砚台上,书写了大半的文章上,一道突兀的墨痕从中间划过,在已经干涸的笔迹上又添了新的润泽。
阿瑶捂着头看过去,神情怔愣恍惚,她在雍殊的怀中竟然睡着了。
雍殊拨开她的头发,好在她的力气不大,在撞击处没有留下伤痕。
他的手掌顺着长发轻抚,安慰了她惊醒后剧烈跳动的心。
阿瑶心有余悸地抱紧了他的腰,梦中的情感太过真实,让她一时难以从中抽离。
“待会我会把竹片上的污渍削去。”她声音闷闷道。
“无妨。”他垂眸看着蜷缩在自己怀中的人,问道,“梦见什么了?”
他听见她深吸了几口气,仿佛喘不过气了一般,她的手臂收得更紧,本能地依赖身边的人。
“梦到我落水了。”
落水吗?雍殊的动作放缓,他声音温和,在夜晚带着安抚人心的功效:“谁救了你。”
如果阿瑶此时抬头,必然能看到他寂寂的神色。
她受他牵引,回忆梦里面容模糊的少年,河水凝结成水雾,笼罩在他四周,白雾轻薄得一吹便散,可无论她怎么靠近,雾气犹如他的第二层皮肤,牢牢地隔绝她的窥视。
他仰头看着她,被水流浸透的白色衣袍贴在身上,隐隐勾勒右肩下的一个印记。
“我看不清他的脸。”阿瑶沮丧道。
她撑着身子起来,摸索着去探他的身体温度,她睡着前还有些冰凉,此时已经恢复正常。
雍殊松开手,看着她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她的演技拙劣,对他的担忧浮于表面,远不及刚醒来时真情实感。
反常从和雍尚见面的那一天开始。
“雍尚和你说了什么?”他勾起她的下巴,凑近了轻吻她的唇边。
阿瑶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一颤,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袍,指下的衣袍生出道道褶皱,好像隔着布料触碰他肩膀上的印记。
雍殊舒服地喟叹一声。
关于陈国国君想要将声妫夫人认为义妹的消息,不知道雍殊是否听说了。阿瑶犹豫要不要和他说,毕竟他现在算是她的唯一靠山了。
只是不知为何和雍殊待在一处时总觉得不踏实。
阿瑶含糊道:“他能与我说什么,我和他说清楚之后就离开了。”
雍殊闻言从她唇上离开,阿瑶垂头看着交缠在一起的衣摆,桃红的裙摆如鱼尾一般搭在墨色的绸缎上,握在腰上的手指轻挑衣带,那片桃色的衣摆层叠,素色的衣襟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雍殊的手指摩挲指腹下的牙印,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他咬下的痕迹虽然已经浅淡,但仍然突兀异常。
阿瑶皱眉推了他一把,没能推动。她忍着肩膀上的痛感,对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很是不满。
她闻到了微弱的血腥味,未被桎梏的手掌顺着他的衣领往里面伸去,本意是为了报复雍殊咬她,可是当指尖触碰到肩膀上的皮肤时,却被起伏的触感吸引所有注意力。
当她在打磨得光滑的镜子前给肩膀上药时,指腹下的感受与当下如出一辙。
这伤痕如此熟悉,竟也是被咬出来的。
为何都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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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缇对于兄长何时不在府中了如指掌,她要见那女奴一面。
她矜贵地迈进这间厢房,哪怕没有刻意观察,她也一下子捕捉到许多不寻常之物:当做摆设的玉雕,镶嵌在梳子上的宝石,铺在坐席上洁白无瑕的皮
毛。
她估算出这些值多少金钱,再将总价与一个奴隶的价格对比,倍数之大令她暗暗咬牙。
予缇等着阿瑶行礼结束,才淡淡道:“起来吧。”
她坐在蓬松顺滑的席上,视线扫过桌案上的笔墨,竹简上记录有射箭要领,这个女奴的字倒是写得有模有样。
她的目光第一次认真地放在阿瑶身上,像看一件新奇的物件般从上到下打量着她。
太像了!
她还未见过两个无亲无故的人有这样相似的容貌,如果忽略女奴与王姬瞳孔的颜色,再用口脂将她的唇瓣修饰得更薄些,恍惚之下还真能认错。
在沧姑拦下她,言明公女想要见她时,阿瑶大约便能猜出这个公女的目的。
那日隔着一扇窗,公女嫌恶的眼神中,掺杂着几丝意动。
公女有事需要利用她,阿瑶恭敬地盯着她逶迤的裙摆,然而这个公女不将卑贱之人放在眼中,她既想利用她,也不愿意给予她些好处。
“你替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予缇开口道。
予缇藏住眸中的恶意,面前的女奴没有想象中的感激涕零,反而讨价还价:“那公女也得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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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女把人关在这里了。”侍卫带路至一间废弃的房子,转身对雍殊道。
予缇担心将人关得远了出现意外,又嫌弃这疯疯癫癫的亡国女史进入自家宅院,因此在寻了间附近的房子将人暂时安置在这里。
国君下令严查君夫人和梁匃合谋一事,牵扯出的臣子无不遭受严刑。这座房子便是其中一位从前的家宅,因怕受到牵连,无人敢购买,便被予缇占用了去。
枯枝落叶与冰雪没有人打扫,混在一起堆叠在各处,腐烂与酸臭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