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知我意否?(144)
只是三郎也太苦了一些,他身体本就较旁的郎君更弱……
沈二郎不免想很多,若可以,他宁愿与三郎换一换,可他与三郎虽同是沈氏郎君,但代表的意义并不一样,那些人需要的是大司马与长公主的血脉,唯这血脉,才可体现陈雍的仁慈与名正言顺,才可用以为质,才可惠泽现在的太原。
二人相对静默了许久,沈二郎眼睫轻轻颤抖,看向沈遐洲:“你都想好了?”
沈遐洲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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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廷来使不再被拒之城外,被客气引入了城,只道先前怠慢盖因城中事务繁忙。
双方各有所需,言语含蓄,当日便定下请沈遐洲回京的日程。
为表客气,就连王七郎也被放了出来,他并没有受到什么磋磨,只是受过些审问,还有几日不曾沐浴有些憔悴。
王静姝再见他已是连归家的马车都备好地等她,这次由族叔出面,并由不得王静姝不走。
对此,她其实也并不惊讶,那日沈遐洲的反常,她便已料到了,她的郎君看似疯,但总归是不到不管不顾的地步,他有软肋,理智令他做出了只牺牲他一人的选择。
王七郎怕王静姝无聊,也上了马车,同她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诸如他在狱中的遭到的审问,还道狱中真不是人呆的,老鼠乱爬,连个床铺都没有……
王静姝光听并未言语,直到马车停下,她方掀了帘,是到出城的例行盘查了。
她目光在城门四处巡看,在找着些什么。
然直到出了城门也未见到她想等的那人,她神情空茫地放下车帘,手不自觉地捂上心口。
到了这一刻,她似才真体会到了失去是什么感觉,心里好像缺了一个口。
过往,她对沈遐洲肆意撩拨,喜他姿容,后来,她时而嫌他,又时而怜他,时而为他怒,又时而为他喜,可她从不曾想明白困惑她许久的问题,她到底是喜爱他的面皮多一些,还是喜爱他这个人多一些。
即便是下意识地追沈遐洲来此,她也说不太明白自己真实的心意。
可此刻,她似乎明白了,那些莫名的冲动、欢喜、恼怒、不舍……汇聚在一块的情感都可以称作是喜爱。
喜爱他的面皮,也喜爱他这个人,即便他偏执狭隘。
这种忽然而至的明白,令她很有冲下车舆,再去寻沈遐洲的冲动,她似从未清楚明白地回答过郎君常问的“卿卿,你爱我吗”。
她为此感到懊恼,一种再也见不到郎君的恐慌席卷了她。
“停车!”王静姝掀帘大喝,人也当即要钻出还在行的马车。
王七郎被她忽然的举动吓到了,担忧她真栽下马车,连忙拉她:“六娘,你要做什么,你别激动——”又怒对外喊:“该死的老驭夫,是听不见吗,停车,赶紧停车!”
马车勒停,车队最前头中的王辉也受到惊动,遣人去看情况,知是六娘在闹,顿时沉了脸色:“越发不知轻重了!”
“将人看住了,一切归家再说。”
王辉是与王瑞一辈的堂兄弟,此行走这么一趟,是王家自己求来的,既为向新帝表明一个倾向的态度,也顺带带回不服管的王静姝,免得她的任性给家族带来麻烦。
作为长辈,王静姝闹,他是完全有资格置喙的,眼下只是让人将她看住,已算得上是客气。
王静姝被关回车中,车驾外也陡地多了好些卫士。
王七郎看一眼,只得宽慰六娘别闹,她要有什么急事可以交给他办。
王静姝眼眸亮了亮,随即又暗淡了下去,她只是忽然很想见沈遐洲,想同他说欠他的话。
这哪是旁人能替代得了的?
她一时失去了闹腾的气力,安静颓坐。
王七郎自小就没见过六娘这样没精打采的模样,急得抓耳饶腮,想逗她乐,只引得王静姝淡淡瞥他道:“你安静点。”
王七郎憋闷,他实不知一个落魄了的郎君而已,怎就惹得六娘心念不已了,似想起沈三郎命人将他拿下审问的不客气,他很是不忿地住了嘴。
然马车所行不久,又停了下来,王七郎掀帘瞧见来人,还是连忙喊了王静姝:“六娘,你快来看,是沈……”
他才吐了一个字,王静姝便已挤到了车窗前。
一支兵马所拥的车队停在官道岔路,年轻郎君一身浅色常服,袍带飘飞,如随风
延展的流云,如泼墨世间的山画,天地间恍若唯他风姿迢迢而来,他缓缓抬目往王静姝的方向望来,玉白面孔在流光下瞧不真切。
可王静姝却分明感觉他在对她笑,且笑得分外好看。
沈遐洲并未径直来寻她,而是在离王辉车驾不远处停了下来,有礼地拱了拱大袖。
她不知他在做什么,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她能见他身边没有带嵇牧也没有带夜阑,旁的卫士更是不见任一眼熟的,唯有那捧盒上前的小仆她认得,是星泉。
很快,王静姝的马车又动了,还有一卫士奉王辉的令,给她送来一锦盒,卫士道:“女郎,沈郎君道女郎有物落在他处,特此送来。”
锦盒被呈上,可她马车周旁的卫士却围得更紧了,她在王七郎注视下开了锦盒,甫一半开望一眼,她立即又合上了。
王七郎都被惊了一跳,更好奇地打量那锦盒。
王静姝将那锦盒压盖置于腿上,再望出车窗外时,与年轻郎君隔着数丈的距离相错而过。
他们只来得及匆匆相视一眼,可那一眼,王静姝清楚明白地瞧见,沈遐洲再失魂落魄也还是那个疯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