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知我意否?(16)
她从知道了端午祭,这些想法就已在脑中过了不知多少遍,此刻说与竹苓也跟倒豆子般地畅快。
这可苦了竹苓,饶是她再能干,也架不住自家娘子这般多的既要又要,娘子莫不是忘了,这是洛京,她们才歇下几日而已,哪来的路子去打探官员的喜好?又哪来的交情去访名士?
二人四目相对,一人眼中满是凌云壮志,一人却眼神闪烁躲避。
竹苓实在顶不住自家娘子那溢满流光的眼神,不忍让娘子又为离开建业伤怀,她咬咬牙想要应下来,事在人为,多打点,总能将娘子交代的办好了,只端午祭,就在下月,时日上怕是等不及。
竹苓犹在犹豫,王静姝却反应过来了,沈家势大,可这势也不是随意可借来用的,她只是个表姑娘,而小叔母也多年未归家,许多事也不见得帮得上忙,况且,叔母已在为她的婚事出力,这不,昨日还送来了一观玄谈的宴请。
这宴请可谓是沈风眠精挑细选的,就是冲着为王静姝挑夫婿去的,时人好玄谈,常有青年才俊们聚在一块论天人之际,究有无之理,这可比什么赏花宴品香宴之流来的郎君们多多了。
而他们所聚之处,大都为山寺,亦或是风景甚好的游玩之所,这样的地方,郎君们去得,女郎们自然也去得,久而久之,也就出现了一种新的宴——“观玄宴”,即宴请的主人出一题,广邀各家郎君女郎们来辩。
兴至最后,三两结伴游玩也是常事,而且大绥风气开放,女子中流行反“妇德”,有些大胆的孀居妇人,甚至会邀看中的郎君春风一度。
这样的事,王静姝在建业也不是没见过,不过大多世家未嫁的女郎还是会矜持一些。
想到这,王静姝也不为难竹苓了,“罢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此事也莫要求到叔母那。”
“叔母陪同我来洛京,已为我操心许多了。”
王静姝掩目略带愧意,得了竹苓的保证才放她下去。
其实,除了不想让小叔母操心外,她的行事作风有时也羞于摆到长辈的跟前,若是让叔母听到她那要让洛京郎君都来慕她的惊天言论,别说不会支持她了,说不定还要同教育闻礼那般,也给她讲讲学。
时下,各家学派各有推崇,沈风眠便是自小浸染儒学教养出来的贵女,自身对儒家也多有推崇,可王静姝不一样,她有个博学的阿父,虽不对她才学上有什么要求,可长年熏陶下来,各家学说思想都听了一二,她觉得每家都讲得有道理,对每个学派都认同。
什么都认同的人,说得好听些,是尊重所有的学派,说直白些,那就是百无禁忌,这样的人,在学术上是最受排斥的,好在王静姝是女郎,又都学得不精,不至于同人在辩学上大打出手。
她也知晓自己有些离经叛道,可她仍旧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既然要挑夫婿,一个一个地去认识郎君多慢啊,同时让洛京的郎君们认识她,来慕她,再慢慢挑才好呢。
人生地不熟又有什么关系,总会熟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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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二夫人袁氏便知晓了王静姝想改园子,好留出更适宜练舞的空地来,沈莹听了,又来寻她。
然,王静姝此时并不在流虹院中,院中只有一些被派来改园子的仆役。
一番问下,才知晓王家表姐去中园了。
东西跨院中间有个极大的花园连接,园中景致甚好,是平日里府中女郎们各类游戏的地方,昨日纸鸢便是在此园中放的。
流虹院正在重整,王静姝不愿白白荒废了时辰等着他们修整,便逛到了她唯一熟悉的园中,粉墙花林,绿枝翠叶零落欹斜,女郎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练习中。
左右柔手,绕腕,摊掌……
不过是些舞中最基础的手势动作,她甚至连步子都不需动一下,可即便是这样,也足以令人看得目不转睛。
星泉还从未见过有人连手也能美成这样,就像是书中说的,纤什么没有骨头什么,一个词想得他眉头都结在了一块。
纠结一瞬,才发现郎君竟不等他地走了,连忙跟上。
沈遐洲先去了一趟宫中,见了小皇帝,将前一日才改过的功课讲与他听。
一身皇袍的小皇帝陈昶,初时还能专注地听几句,可没多久就受不了安坐地半身趴在案上,偷偷地左挪一下,右挪一下。
沈遐洲乜斜一眼,加快了说课的速度,也不管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陈昶就喜欢少师这一点,比其他先生都体谅人,还不摆架子,沈遐洲甫一讲完,他就跳了起来,“表兄,你怎么几日都不进宫来,昶儿好想你。”
这话陈昶没有说谎,甚至还透出些委屈,沈遐洲不进宫,那他便只能一人应对长公主和太傅,太傅严肃,长公主倒是不严肃,可他就是怕,他亲眼见姑母谈笑间定了许许多多人的生死,甚至他身边许多人的生死。
表兄不
一样,虽对他不亲近,可他在时,姑母会变得更温和一些,太傅也不会一直盯着他。
所以,相较下,他还是很希望少师日日进宫的。
“陛下是天子,有些话不该同臣说得这般亲近。”沈遐洲将靠近他的陈昶推远了一些,他不喜同人靠得这般近,但他并不反对陈昶对他的亲近,甚至可以说,这是他有意纵容的结果。
天下看似大一统,可私底下的分裂,乃至朝堂士族寒门的倾轧,从太祖皇开始就没有停歇过。
权势这东西到底有什么魅力?
沈遐洲到现在也不懂,可从不影响他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