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知我意否?(17)
小皇帝是局中最重要的一枚棋,长公主想要,吕相想要,他那位离京的父亲也曾试图挽救过,既如此,他为何不能也做这执棋人?
他不爱权势,可他想要权势,想看看这险些让他失去性命的东西握在手中到底是何感受。
想到这,沈遐洲不由轻笑了笑,他可真不愧是漱阳长公主的亲子,不管什么原因,想要的东西都这般的相似。
沈遐洲不常笑,可他生得一副神清骨秀的好相貌,一笑下竟透出些有欺骗性的柔软来。
陈昶被推开,本有些不乐,可一看沈遐洲不经意流露出的淡笑,便什么也不气了,又黏皮糖似的“表兄,表兄”地喊。
“长公主到。”
内侍尖细的通禀吓得陈昶半高的身子都抖了抖,连忙整肃了仪态,静立在一旁。
沈遐洲倒不惧自己的母亲,可也不亲近,与其说是母子,相处起来更像是朝臣一些。
漱阳长公主让人将小皇帝带出殿外去玩,才看向自己这唯一的孩子,年轻的少年郎,面白神清,质若云月,在略显昏暗的屋中,也是那般的莹莹烁烁,恍惚间,她似见到了多年前沈照。
沈遐洲生得不像她,他更像沈照,外显的性子也像,可比沈照听话,漱阳长公主还不满的是,她这个孩子,自从回洛京后,便不再复往日同她亲近。
或者更早,可是她忽略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要与朝臣斗,要与先帝斗,还要不断说动那个正派得不行的夫君,孩子在很长的时间里,她都未亲自抚养过,甚至在他奄奄一息,需要她的时候,她还是狠心将他送离了洛京。
有些裂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修补的,而且她也不知该如何同这孩子相处了。
沈遐洲敛目任长公主打量,这样的沉默,在他们母子间屡见不鲜,毕竟每次入宫,只要长公主有空,便会有此一遭,有时她是在看他,有时又是在透过他想另一个人。
又过了小半响,长公主才开口问:“陶将军的女儿可安顿好了?”
沈遐洲:“已安顿在华阳街。”
漱阳长公主点了点头:“想办法让她成为端午祭“神女”。”
第9章
他何至于多看了几眼?……
人都是贪心的,即便已是坐在最高位人也不例外。
长公主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口中的陶将军是先后平定内乱和赶走鲜卑的陶敬,此人勇猛无比,屡立战功,然此人并没有因军功积攒得以升迁,到现在也不过是个雁郡太守。
这和陶敬的出身有关,陶敬早年孤贫,连被郡里举荐的机会都是靠巴结求来的。
再则,大绥的权利网络,大都掌控在豪门大族中,大族通过通婚,交友,官场等更是结成牢不可破的关系。
这样的关系网,是特别排外的,陶敬这种出身卑贱的人,能力越是超群,也越是容易遭到忌惮和打压。
他在前头浴血奋战,战果真能落到手中的却没有几分。
而长公主现在恰想抬举如陶敬这样有能力的寒门武人,但这并不能放在明面上做,只因她有如今的权柄,全盖沈家为首士族支持的结果。
她转过头去抬举寒门武将,那岂不是明摆着要同他们割裂?便是沈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可尝试过权利滋味的人,又怎甘一直放任能钳制自己的力量存在?
野心是一点点膨胀的,漱阳长公主渴望更大的权柄,所以,她要不动声色地抬举陶敬。
端午祭“神女”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先抬举陶敬的女儿,为其指一门婚事,剩下也就好办了。
漱阳长公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沈遐洲身上,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牺牲沈遐洲的婚事,可也只有同她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她的孩子去同寒门通婚,她才有理由去抬举陶敬。
她的目光太有实质性,不像是一个作为母亲该有的眼神,那是冷酷政客才有的打量。
沈遐洲早已不会为此感到伤怀,或者说,他也更适应这样如君臣般的相处,他毫不犹豫地回道:“殿下放心,臣会让陶娘子当上端午祭“神女”。”
很是生份的称呼,直到沈遐洲离开了内殿,漱阳长公主才又涌起了丝丝悔意。
*
宫门外的星泉百无聊赖地挥着马鞭,给马儿赶着蚊虫,忽地眼一亮,跳下了马车:“郎君,你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又要宿在宫中了。”
沈遐洲身上没有什么要紧的职务,大多时候进宫,不出一个时辰便能教导完小皇帝功课离开,但他是长公主亲子,在宫中也有住处,偶尔也会宿在宫中,像前几日,便听闻是长公主犯了头疾,需要三郎陪伴。
每当这时候,郎君便不会带上他,星泉每每想到这,便很是不服气,在府中,三郎的起居可都是他照料的,宫中的那些内侍还能比他更懂服侍三郎?
所以,每每望见三郎从宫中出来,不宿在宫中的时候,星泉便有一种果然还是自己更得三郎心的自得感。
他狗腿地给三郎打帘子,“三郎,我们可是直接回府?”
沈遐洲朝他摆了摆手:“你自己回。”
星泉犹未理解三郎的意思,已有旁的护从他手中接过了马鞭,甚至马车也从他的身旁驶过。
他反应过来后,连追着马车跑:“三郎,三郎你这是要去哪?”
接过为沈遐洲驾马的是嵇牧,若是王静姝在的话,定能认出此人,这人便是过往在建业时,一直守在沈遐洲身侧的冷脸护卫。
嵇牧一直有点烦星泉这个死小孩,见他紧追着不放,毫不客气地一挥马鞭,将人甩在了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