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知我意否?(73)
诸人知长公主手段,有些东西也并不放明面上流行,但不得不说,王静姝的眼光无疑是好的,她瞧中的郎君,先不说家中兄弟如何,本人大都是清风朗正亦或是清俊单纯的。
可正因如此,才越发地显得他性格阴晦,尤其是女郎还道他与长公主一般令她感到恶心。
他重重怒火之下,是浓浓的自厌。
他好像自来不是个讨人喜爱的郎君,他不如吕思温坦荡正直,也不如惠王温柔“良善”,他阴晴不定,甚至时常被脑中另一股恶意支配。
王静姝不喜爱他这样的郎君似乎情有可原。
浓浓的自厌从郎君身上散出,可他紧盯着石块的双眼又有阴鸷与不甘流出,他能接受女郎对他的不喜爱是一回事,可放任她喜爱其他人,甚至投入他人怀抱又是另一回事。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她先来招惹他的。
他怎么可能放任她再选择除他之外的人?
又怎么接受有一日,她站在旁的郎君跟前巧笑盼兮,光是想想,他就已怒不可遏,生出抢回来的念头。
她是他的。
这些念头来得如此强烈,如潮涌一般将他所有的徘徊与自厌覆去。
沈遐洲睁开眼,面容如冷玉一般清寒,既隽逸憔悴,又幽冷如鬼。
他起身,有条不紊地做着些安排,还给沈二郎留下了一封信,继而在浓酽的夜色中出了城。
*
黑夜中,不管是绮槛雕栏,还是雕梁铜瓦,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正是人熟睡的时刻。
王静姝贪凉,夜里阁楼中的窗扇未关,外头自湖上来的凉风卷入,连带着投入的月影也摇晃不已。
晃得王静姝睡梦中也不安生,她兀地睁开了眼,迷糊中起身,欲将那些白日练舞留下的白练收整好,可除去白练,还有诸多绑缚在梁上的彩帷,不得已,还是得去关窗。
然也是关完窗,转身的关头,她撞入了一个冰凉凉的怀抱,她几欲呼喊出声,有人捂住了她的唇。
她毫不犹豫地咬上去。
郎君闷哼一声,但也不收回手,任由女郎施力,他甚至能感到女郎虎牙的尖锐。
刺破肌肤的痛感自骨指处向上攀延,无端的刺激,令他颤栗不已。
王静姝终于察觉到不对,那闷声无比耳熟,那不再冰凉逐渐显出温感的怀抱也诡异的熟悉。
她慢慢松开齿间的力度,牙间带着星点腥甜,她抬眼上望的同时,舌尖经不住地去舔了舔。
关了窗的房内,极其黑暗,即便抬眼,她也望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她不由伸手去触碰。
沈遐洲习武之人,夜里也能视物,他垂眼间能将女郎极细微的动作都捕入眼,她睡得松垮的衣襟露出了大片的肩颈肌肤,雪白无比,近在咫尺的芙蓉面也不带半点脂粉,明明该显素净的容颜,可经她舔舐尖牙的微小动作,偏生生出令人不敢多视的艳色来。
女郎的指腹触了上来,在他的颊靥滑动。
沈遐洲呼吸都像是要停滞了一般,感到脸颊在微微生热。
“沈遐洲,是你,对吧?”女郎的声音在黑暗中极其清晰,还带着几分肯定。
他轻嗯了一声,倏地被用力推一下。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我这里装神弄鬼吓唬我?”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会想趁我睡掐死我吧?”女郎先是生气,继而被自己的猜测吓到般后退几步:“我警告你,不要乱来,我屋旁住的可是你二伯母。”
她早就为了防备沈遐洲,与袁二夫人毗邻而住。
沈遐洲显然的,在来前,就将附近所住之人探清了,他低声,有些伤感,又有些虚弱:“我没有,我是来同你道歉的。”
“那日,我不该掐你。”
“你那天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王静姝在一片漆黑中,歪了头,显出些不敢置信的呆滞。
这时郎君才同她小小地靠近了一步,他道:“是我错了,你要如何报复回来都可。”
“你可以再打我一巴掌。”
他在黑暗中去牵女郎的手,在她呆滞之时,引着她的手去碰触自己的颊面。
温热但明显有些瘦削了的触感令王静姝回了神,她用力缩回自己的手,道:“你先去点灯。”
她有时是极无情的女郎,有时又是极不理智的女郎,她能因瞧见了与沈遐洲的种种不可能,及时断情收心,可也会因郎君夜奔而来的温声道歉软了心肠。
几盏烛火亮起,屋中终于不再漆黑一片。
王静姝也终于能将年轻郎君此时的形容瞧真切。
他清减了不少,隽逸姿容苍白瘦削,不说话时有点失魂落魄的孤伶感。
王静姝眼睫颤了颤,在床沿处坐下,避开与他的对视,她觉得沈遐洲天生就生得她喜欢的模样,他怎么连这般清淡冷瘦模样都能令她心脏砰砰直跳。
更何况他还说想如何报复他都可。
她空茫茫的神志不由有些发昏。
极轻微的滴落声唤醒了她的注意,房中并无滴漏,哪来的水声?
她目触到了沈遐洲的手,血从伤处冒出,蜿蜒一条,而在他手的下方,正是晕开的血滴。
那正是她方才所咬之处,她虎牙尖尖的,用的力道又大,她别开眼地想,是沈遐洲吓唬她在先。
偏眼不过一瞬,又抵不过良心谴责地又凝向那处。
沈遐洲察觉般地抬手在伤处吮了吮,“无碍,只是一点。”
面色苍白的郎君唇色也淡,可此番吮吸下,那唇角也沾上了一点点血痕,只有一点,可他自来是洁净无比的郎君,那一点就极为突兀,极为让人想为他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