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神君(160)

一道毡门，出去了便是漫天漫天黑沙与结界破漏处深不见底的黑色空洞，像一把利剑悬在所有人的头顶。而帐内，有为数不多从富饶中原地区运来不算粗糙的布料，有拾来的夜间发光的黑色晶石，有全军中唯一不缺粮食的食宿。

彼时他刚化形不久，在一阵遮天蔽日的黑暗袭来不久之后，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清楚的记得浅色的长袍掩着战甲，染着一股浓郁到令人反感的松香味。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隆着袍子遮掩了一下。

就这样，他闻到了那股浓郁的松香味里面混着清晰的一股腥味。

闻起来像是被水兑淡了的血液，可又像是掺和着蜂蜜的上品灵丹妙药，有些道行人一闻起来便会知晓受伤这人体内的灵力与功法是多么深厚。

可小戚是狐狸，嗅觉及其灵敏。若是普通的狐狸修炼成精倒也好遮掩过去，可他偏偏是二尾狐族，从小听过的传说，族内的密辛尤其多，像是神明飞升，神明陨落也是真假参半的听了许多。

那股淡淡的甜味，分明是神魂尽失后体内灵力外泄的气味。

传言这个时候的神明尤为脆弱，若是被走歪门邪道的妖物捉住，那一身金贵的血脉也就成了滋养妖邪的助力。

因此小戚才半遮半掩的说了一句“碎了”，而后便被堵住了嘴。

可偏偏这一句，竟然还被妍娘记住。

偏僻的巷子里，小戚垂着两只耳朵，一脸懊悔道，“我那时刚化形，事情过了就忘了和你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妍娘没有答话，穿过一人宽的窄巷，偏身左转便回到了住处的那条街上。时间尚早，街上的早食店尚未闭店，堆的高高的蒸笼上有浓浓的白色蒸汽。

妍娘站定在摊前，想起那些曾被她拒之门外堆叠在一起的早食，一包又一包随意的扔在宅子外面。她也曾偷偷瞧过，看见那身姿如玉的人就站在墙角处，不惧来往的人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心意一天又一天的凉掉。

被她赌气打碎的瓷娃娃，里面鲜红的血伴着白色的瓷片在床前碎得一地。那么多的血放出来的时候该是多痛，可他没有生气，妍娘只看见他唇角苦笑了一瞬，随即低身收拾那一地的垃圾——他的心血。

一个人一身能有多少血呢，应是不多的，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守着她的时候时常恍惚打盹。妍娘只以为他快要腻了，所以才如此。

她，又是如何开口求他为自己抢出生魂的呢？

她说——贺云州，我就求你一次……

何止一次。

竹质的蒸笼盖掀开，大股的热气扑面而来，“我要两个红糖米糕。”

滚烫的糕点包在油皮纸内，怕冷收在怀中暖着，贴近皮肤的那里烫得红红的。

她该遵守诺言了——只要这一次，我就都原谅你。

小院的门半掩着，她正欲掀开毡帘，便有一股力量从身后撞上她，怀里的红糖米糕差点洒落。

“不好了，人不见了，你屋子里的桌子上只留下了这个。”小戚一手抱着乘着两株生魂的法器，一手抓着一封信纸。

第87章 绝处逢生我要嫁一个如同你一样的夫君……

空荡荡的屋内洁净的可怕，昨日兵荒马乱的包扎用具整整齐齐的放置在窗下的雕花桌案上。顺着桌案望向床榻，被褥枕头叠得整整齐齐。

昨日他躺上去蹭在床单上长长的得一道血痕，已经用清洁法术打扫干净。血痕的头尾两处留有暗红色的痕迹的地方因为灵力枯竭而不能清理干净，多次尝试后被扶得格外平整。

小戚带着两样东西走过来，将盛着两株生魂的容器递给她。

“这个养魂钵本来是在我房中，但我回来时它就已经出现在你们房中了。”他将小小的容器递过去，“这里面好像多了点东西。”

这个钵本是二尾狐族传世的神器，又因为族群败落逃亡不便，才将钵改变了形状变成窄小的瓶，轻便又小巧，给未化形的小狐狸带在身上防身。

妍娘接过钵，一束小小的阳光从瓶口投进去，反射的光将周壁的一切照的明亮。

在钵底，可以看见两团虚弱的跃动着的青色，离开冥界之后，这两株不属于人间的魂体就开始被排斥。即使躲在钵中，也不免日渐虚弱。

而此刻，一条细细的血线系着青色的魂体。像是一株倒着生长的树，所有的养分从那道由空中不知何处而来的血脉滋养着。

“魂体竟然有好转了！”

钵中的青点搏动得愈发有力，在小戚的手指碰到空中红色血线的一刹那，妍娘看见那根血线远不如想象中的坚强，在狠狠抖了一下之后似乎被那两株魂体反噬。

青色的魂体开始向上，包裹着血线，贪婪的想要将这根血线完吞噬。两株魂体几乎化为一张清晰的张开的颌骨，在失败之后仍旧缠住最下面的一节。

“阿爹，阿娘，不要这样……”

没有人回应。

从冥界回来，两株魂体瞬间进入了休眠状态，而在养魂钵里的这段时间不过是强行延长他们在人间存留的时间。只是进入养魂钵之后，他们的状态并没有改善。无论是谁的呼喊，抑或是敲击养魂钵的外壁，这两株青色的小点都没有任何反应。

妍娘继续喊着，两株魂体渐渐分开了一点，愣着顿了一秒，似是在分辨是什么动静。

妍娘以为情况好转，想要继续唤醒魂体，“阿爹——”

妍娘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两道略微分开的魂体虚势合并，如同一张开合着的大嘴，贪婪的舔舐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