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神君(161)
它们不是在听声辨人,而是在奋力吞噬能量。吸收这条血线之后的结果,没有人知道。
青色的魂体包裹着血线融合的时候,妍娘的手指已经伸进去,在触碰到魂体的一瞬间,微弱的痛感袭来。
她的手指被咬破了。
两株魂体并未意识到来人是谁,而是在尝到另一种滋味之后,开始裹挟她的手指。
戚惟怀在闻到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茶花香时瞬间脸色大变,将她的手指拔出来。指头上果然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血洞,丝丝的痛意麻痹着人的神经,涌出血液的量却并不与伤口相匹配,很快就顺着指缝滴到钵中。青色的魂体依旧抱着那根血线又分出几根伪足将滴下来的血液吸食殆尽。
戚惟怀扯过雕花桌案上的纱布捂住她的伤口,小小不过针眼大的口子竟然能够冒出这么多血。
与此同时,那根被缠住的血线抖了几下,肉眼可见的变细,能看见牵连在背后微弱的搏动。
“不行!”
妍娘握住血线就往外拔,钵中的魂体感受到一股外力争夺,刚刚吸收过来的能量生长出高大狰狞的伪足,整个魂如同冥界入口处的青灯,燎着阴火的恶鬼。
瞬间席卷上来的青色火焰带着寒冷的冰意,触到她的手背上。妍娘快速抽手,手背上依旧留下了一道青红色的痕迹。
“小戚,什么地方能找到他?”妍娘焦急道,魂体的状态不对,贺云州也会危在旦夕。
“我也不清楚,神族与六界界限分明,除非他们主动找来,否则我们也没有办法去到神域。更何况,他是否回了神域我们也不清楚。”
两颗魂体吸收了神明血脉,短短时间内疯长 ,顺着血线就要爬出钵内。戚惟怀一手执诀,将钵暂时封住,只是那根血线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
“或许这里面有些线索。”戚惟怀将手中的信递出去。
信纸的质量不大好,薄薄的一层从外面就能看见里面的寥寥几字。撕开信封,墨水洇染严重,一笔连着一笔,与执笔者那样清爽高洁的身份背道而驰。
明明是春日午后最好的阳光,照进贴身温软的纱衣,可透进去的却是刚刚融化的凌迅,冰凉刺骨。
他说:过往种种,皆是他对不住。
他还说:往后不见,莫要伤心。
他提笔写道:许多话来不及说,是因为没了力气提笔。
力透纸背而笔画粘连,一如缠住他们的丝线。
信的最后面,涂抹了很多遍的很多遍的一个字,反复着,牵扯着。
她能想到在这样温暖的天气里,他就坐在窗前的这张矮矮的案几前。这些日子他清瘦了许多,浅色的袖袍已经略显得大了,握住笔管的手因为失血而有着清晰可见的青色经脉。他拧着眉,思虑了许久,终于把想要宣之于口的那个字按捺下去,留了珍重二字。
于是那个黑点,反反复复,圈圈绕绕,埋葬着他所有的眷恋,为这场情感纠葛画上一个句号。
早已干了的墨水再次洇湿,墨痕随意散去,隐隐约约看见落笔一半又被划掉的字。
他的爱。
于无声处长起来,又于无声处自寻坟墓。
凭什么?
凭什么他说结束就结束?凭什么到最后还是留她一个心如刀绞。
妍娘抹掉泪,将那张纸折好收进胸口处。
她不要全盘接受,他的好,他的愧疚,他和她的以后都要自己选择。
这一次,她要自己的春天。
复苏的春日里,她能听见内心冰封的河流终于开始解冻,名为爱与勇气的暖意,肆意流淌在全身的血脉。
“我知道哪里能找到他。”妍娘抬头,眼神中透着坚定,将钵收于怀中,那条细弱的血线已经淡得只剩下一线微光,贴近的地方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它的搏动,如同性命相依。
城郊,因为不是初一十五,又是晌午时分,两扇空荡荡的庙门四开,周遭却见不到人影。
正殿前方的空地上一只锈迹斑斑的青铜鼎,一把燃尽的香火唯余袅袅青烟。
妍娘跨过门槛,光线透过檐角的雕花空隙照进殿内。不算宽阔的正殿内,是两尊贴好了金箔神明,左侧的年轻又朝气,微微垂下的眼眸,视线所及之处是前来参拜的香客。而右侧的那一尊,一半隐没在阳光未曾照射到的阴影之处,那是一尊忧郁的神像,他的眼神顺大开的殿门飘向远方,定格在殿外广阔的山川河海之中。
“他啊,传说是经历过两次灭世之灾的神明,鄙寺修建以来,神像已经修缮过无数次,或是精修五官冠服,或是重塑基座灵台,工匠们总是保留的便是这双眼睛。第一位塑泥模的匠人说,便是通过这双眼睛,神明因为眷恋消失于人间的妻子,总能对这片土地施下恩惠。”
老和尚从神像背后走出来,“不知女施主是来求什么的?”
老和尚捻起三根香点燃,暗红色的香烟在空中划了一个圈,被递到妍娘手中。
“近几日寺中神明格外灵验,前来还愿的人一茬又一茬,施主只管许下心愿,必定也能得到神明的偏爱。”
手中的线香燃过一寸,滚烫的香灰擦过手背落到鞋面上,袖中他留下的信纸被燎过一角,堪堪留下一抹黑色。高高在上的神明嘛,纵使天下人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也总不会忘记她的。
那些高高在上的,无所不能的,毫无畏惧的特质,在她这里悄然无声的就崩塌掉。从一个神明,重新回到修行上万年才能摒弃的凡人,惴惴不安的等待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