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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嫁神君(162)

作者: 白袭城 阅读记录

于是今天,她来向他祈愿。

线香插进香炉,香灰落下来的时候烫到了她的手,妍娘没有躲,她直视着那双仍然向外眺望着寻找她的眼睛。

“我想嫁人。”

立在一旁的主持被她大胆而冒犯的言语惊到倒抽一口凉气,手忙脚乱的不知是否应该阻止这位将姻缘挂在口中而丝毫不脸红的姑娘。

立在殿前的人眸光闪闪,在暖色的阳光下像是泛着金光的湖泊,“我要嫁一个如同你一样的夫君,成亲之后要事事以我为先,时时心中有我。”

主持心中一惊,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如何能摆上桌面在神明面前提起,他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起那个“如同你一样的夫君”到底是谁。

一个老秃驴,不算。

身后那个垂着脑袋的愣头青,相比也不是。

他抬头,对上那双看向殿外含情脉脉的双眼,连忙在心中念数不清的抱歉,几步上前就要将那三根烧的火红的线香熄灭。

只要想灭的快,就不算冒犯神明。

铜炉冰凉沉重,可线香未等主持动手便于中间处折断,齐刷刷的断痕,落入香炉中的那一截迅速燃尽,剩下一条灰白色的线状痕迹。

殿内落针可闻,妍娘愣了一瞬,随意拖过一个蒲团席地而坐。她从戚惟怀手中接过一包东西,连着养魂钵一同放在身前。

钵内的魂体已经大了不少,在钵内的阵法中向四面冲击,企图找到一丝裂痕,那条早已几乎透明的线如今已经看不清了。

灰蓝色的包裹打开,里面是那只瓷娃娃的碎片,干裂的碎瓷片上仍旧粘着他的血迹。

妍娘随意捡起一片,是那只瓷娃娃的发髻,连着笑吟吟的一只眼睛,很像以前的她。

主持抱着怀里的铜香炉连忙上前,得罪神明与否也就算了,总不能有人在他的庙里自戕,闻起来原因难道要说爱慕神君,便随神君去了?

“姑娘,姑娘,生命诚可贵啊……”他自知干巴巴的说辞无用,便开始几步开外的戚惟怀,“哎,这位同行的年轻人,你也来劝劝吧。”

妍娘抓起一把香灰,瓷片顺着手腕划开一道口子,黏腻的的红色滴进灰白的香灰,混成棕褐色的粘土,一片一片将破裂的娃娃粘起来。

瓷娃娃重新又粘起来,她在上方留了一个小口,血液顺着这个口流进去,漾出一片好闻的茶花香气。

她分出一只手来,扶正旁边急的快哭出来的老和尚,眸光诚恳又坦然,“麻烦您帮我再点三注香,我想把他找回来。”

铜炉不算重,老和尚虽然觉得奇怪,却仍然这么做了。线香点燃,红红的一点缓缓下移,一寸有一寸,活着血滴落的声音明晃晃的闪了几下,又继续燃下去。

线香燃尽,留下一条蜿蜒的香灰。

这次,他连拒绝都没有留下。

妍娘看向钵中那条血线,几乎感受不到微薄的血脉搏动。从城东到城郊的距离不算近,此刻路上的那些劳累才迟迟找上门来,像是迟来的债主,滚雪球一般报着源源不断的账单,被过渡攫取的空气将她的胸腔扭成小小的一团,牵扯着然后大力揉搓。

她呼吸不畅,连同着五脏六腑都拧做一团。

如同那场浩劫之后的所有黑夜,她的脑海中是与他无关。

于是她抬头,看见那樽毫无生机的神像,所有的症候终于在此刻爆发。她记得那双眼睛,记得他的双手,记得他的怀抱,永远也忘不掉。窒息感从胸口处猛烈袭来,连同着那一剑的旧伤也隐隐做痛,执意带起关于他的一切记忆。

突然,周遭的一切变得安静起来,妍娘听不见也看不见,似乎又是那年的大雪飘起,应有一人骑马而来,载着浑身冰凉的她逃离这里。

今夕是何年?

她不知。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她记得装满瓷娃娃的鲜血被她泼向的神像,一旁主持惊呼的叫喊,戚惟怀冲上前抱住她的焦急,在视线的最偏处,是一个白色身影,年轻又朝气,带着远道而来的神域特有的寒气。

第88章 死城不能去的地方,可她也去了。……

白衣胜雪,身姿如松。

“你越来越

像他了。”

贺成溪轻笑一声,腰间的铜钱串跟着轻颤几下,“不是像他,是像一个神明。”

妍娘悲戚着一张脸,毫无血色,没有抬头看他,“等你是个真正的神明的时候,他就会陨落了,就像我阿姑一样。”

她忽的轻笑了一声,笑意漾进拂面的发丝,发出的声音也一同散出,慢慢在无尽的空间中逐渐变小,消失。

“只有我,仍然留在原地。神君,你们被天道选中,选择放下一切作为结束,我又该如何呢?我没有了悟的智慧,却拥有神明的血脉,永远的活在这里,忍受时间的的煎熬。你告诉我,我该如何面对这些变化呢?”

妍娘闭上眼睛,这个空间里没有风,没有料峭的倒春寒,可她觉得刺骨的冷。

“我以前太过温顺,做事情从来不问原因。他要来人间我就跟着,要与理清那些旧事我便看着,所以当这些结果来临的时候,我不甘。”

“这一次,我要自己来做决定,我们的生死未来,我要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紧紧闭上双眼,仍有泪珠滚落,颊侧有凉风带过,她睁眼,面前时一张大掌。

贺成溪蹲下身来,直挺的衣衫揉皱成一团,那张与贺云州越来越神似得脸上绽出一个少年人独有的笑容,一如当年世子府初次相见时鲜灵活泼,与他的神明身份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