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花鳗恋爱(111)
族长拍拍身边的人,杨不烦看见二叔公挪开条凳,站起身,笑眯眯地同大家点头示意,很和蔼慈善的样子。
“老二愿意出这钱翻修祠堂!”族长捏着泛黄的族谱,敲击桌面。
众人脸上的喜色还没浮上来,族长峰回路转,又道:“但往后,每家供先人牌位入祠要添灯油钱,也就是交个年费。”
“钱不多,一家一年交1000元,当年守祠堂的长工还得交三斗米呢,现在物价飞涨,也不算多嘛……”
另一个老头也附和道:“老二出了善款,总得防着那些败光祖田的不肖子孙来蹭香火。”
众人哗然。
有人悄声说:“翻修个祠堂人头费最多2000元,一次性交完了事,但是一年交1000,年年都得交,那可是无底洞!”
“对啊,阿喜伯姆都瘫痪了,哪里交得起1000元呢?”
杨思琼和徐建国对视一眼,表情都很难看。
崔听溪笑着说:“哈哈哈真是好呀!祖宗来祖宗去,原来是要拿祖宗敛财。”
她对宗族这种产物向来不屑,更对这些族绅发自内心瞧不上。全是吃人的东西。
……
场上如粥如沸,但大家只是小声蛐蛐,不敢公然反抗。
潮汕是完完全全的人情社会,宗族势力甚至胜于法律规则,族绅说话比谁都好使,不敢轻易得罪。
“啪——”
一声脆响。
众人都循声望过去,却见杨广佑站起来,把手里的拐杖头杵在桌子上,厉声叱道:“难道交不起这1000块,先人就不是先人了?穷人连供奉先人的资格都没了?”
族长那浑浊的双眼陡然睁大,给他使眼色,示意他闭嘴。
杨广佑视若无睹,盯着老二:“阿喜的阿公阿嫲刚走,父母瘫痪,你让他卖血供香油钱?”
“活人都活不起了,死人倒要收门票了?这祠堂我看别翻修了,祖宗要是不能等,等我们全部死光了,到下面去侍奉尽孝更好!”
其他人连忙小声附和起来。
眼看场面不好控制了,二叔公笑眯眯地说:“你今天是不是伤口疼,脾气这么大,这事儿也就是说出来跟大家商量,主要也是先征求意见嘛。”
“万事好商量,没必要伤了和气。”
杨广佑心忖,又成我的不是了?
看见这一幕,杨不烦想到前两天家里的羊拉稀,没药了,她出门刚好碰到拄着拐棍的广佑公,没过五分钟清玉嫲就送来盐酸小檗碱片,让她赶紧用上。
上次家里的羊被人放夹子夹断了腿,她一直以为是广佑公,广佑公指天骂地说冤枉,现在看来,可能真的冤枉他了。
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呢?
小时候广佑公对她很不错,就是她回家开始,总是处处刁难,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坏,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换个思路想,村里养羊的就三户,如果她家和广佑公家里闹了矛盾,那么受益的又是谁呢?
徐建国叹气摇头:“你们二叔公这辈子做人太精明……”
“怎么说?”闻俊杰忙着干饭,脸上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微笑,又带着一种对食物天然的敬重、欣喜、愉悦的情绪,张开嘴巴。
徐建国表情一言难尽,“他是那种借别人的充电宝,给自己的充电宝充电的人。”
“……奇葩!”闻俊杰笑得像只哮喘的大鹅。
场上依旧议论纷纷,大家越说越激愤。
族长镇压不下来,村长说了个法子,祠堂先借村委的雨棚盖着,等大家有钱再投钱修。
这事儿也就按下了。
二叔公中途接了个电话,不知听到什么突然脸色大变,平时那张笑眯眯的脸突然变得阴鸷起来,看着又老又枯槁,怪吓人的。
他饭也不吃,匆匆回家去了。
席吃到尾声,杨不烦收到了江其深发来的消息。
江其深:【晚上来我办公室,有事当面跟你说】
杨不烦想到上次,指尖下意识抠进了掌心里的纸巾团,果断回复:【不去,有事直接发消息】
江其深知道她回避什么,退了一步:【那去榕树下,我等你】
杨不烦:【别等,等到明早上我也不去】
江其深:【九点】
杨不烦:【不去,我八点睡觉】
……
小刘咬着筷子,贼贼地问老张:“咱老板现在,跟杨姐和陈准啥关系呀?”
老张不吱声。
“他俩的小三?”
老张“嘿”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好歹是公司员工,就不能盼老板点儿好?”
“哈哈我开玩笑嘛,”小刘爽朗笑,“老板上次看见村长杯子里有只双马尾,那表情,就差吐里面了。”
“可他最近天天帮杨姐喂驴喂羊,拉花生秧,那叫一个利索。就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杨姐没那个意思呀。”
老张不由心酸,“嗐。”
晚上9:30,十八丛榕下。
无星无月的夜晚,更添两分凉意,有种时间凝滞感。榕树凄清,树影婆娑,一盏路灯伶仃亮着,更显寂寥。
江其深靠车站着,已经等了35分钟了。
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他似乎也凝滞在时间里了,一动不动的,头顶上晃动的树叶在他身上投下阴影。
隔了一会儿,他点亮手机,没有消息。
他想起很久之前,杨不烦很爱跟他分享生活里的琐事,今天带小狸花去绝育了,明天小区外宠物店的小狗阿紫又长胖啦,她对生活总是很有热情……千千万万件,都是炽烈的心意。
很多时候他忙,会挑一个时间一条条看,再选择性回复。只是现在才明白,原来当时等消息的她,是这种心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