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花鳗恋爱(118)
杨广佑自知理亏,扭过头,藏起了一张被全世界辜负的老脸。
杨不烦说:“清玉嫲,你们当时是因为环保问题落选的。”
周清玉点头说:“我想大概也是。话说回来,你二叔公这个人,太会做人了,表面上跟谁都亲热,那话说得叫一个好听。实际上,心眼多,爱挑事,搬弄是非一把好手。谁都别想在他手里捞好处,他占不到你的便宜就叫吃亏。早些年的事就不拿出来说了,这回翻修祠堂的事你们也看到了,人太贪。”
说着她指着杨广佑,骂道:“就他没脑子,人家说几句好听话把他哄得团团转,跟个家贼一样,把自家什么东西都往人家里搬!”
杨广佑讪讪道:“搅拌机是他借的,改天我就去要回来。”
周清玉继续说:“我今天说这些不是要撇清什么,咱们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是那样就是那样。该认错认错,该解释解释……”
周清玉的话没说完,杨思琼就握紧她枯瘦的手,说:“阿婶,我都明白,这几年生分,我们也知道就那么回事儿。”
周清玉很惭愧,“也是怪我拦不住,说话没用,不识字,当不了家。”
杨思琼拍拍阿婶的手,以示宽慰。
人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前在最困难的时候拉拔过她的广佑叔,资助孤儿上大学的广佑叔,就一定是道德楷模,有毫无瑕疵的善良吗?
现在因为眼红嫉妒,又天天针对阳仔的广佑叔就一定十恶不赦吗?
都未必吧。
人心像菜市场的公平秤,称完注水肉又去称菩萨的供果,善恶全在一念之间。人性中的卑劣嗜虐,和善意永远都不可能消除。
再说,杨思琼对周清玉到底不忍,这个阿婶说起来是没上过学,但人厚道,通情达理,阳仔肥仔溪仔小时候也没少吃她家的饭。可这样一个人,一天到晚总要为枕边人惹的麻烦事擦屁股,同为女人,总是难免会去体谅对方的处境。
“婶儿,中药地上次该赔偿也赔偿了,咱就不说了。以前的事儿我都记着,咱们往后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一码归一码。”
周清玉便牵动嘴角,脸上的皱纹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越发深刻。她人枯瘦,可一笑又焕发出些许生机来。
杨广佑盯着地板花哨的纹理看,也悄然舒出一口气。
周清玉问:“对了,这些天老二家的动静你们看见了没有?”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脸色一下都沉重了。
杨不烦拧眉说:“看了,死了好些只羊。这种突发暴毙,多数都是烈性病菌导致,兽医天天进进出出,怎么还没找到症状?”
“没找到。”
“你们注意每天早晚消杀,一定要彻底。”周清玉说,“也是怪了,从上回你二叔公说翻修祠堂到现在,估计死了百来只了。现在隔离都隔离不掉,一片片病倒,羊死了太多,都找不到地方埋。”
杨广佑终于说了句人话:“这不就是祖宗显灵!谁让他拿祖宗敛财?”
杨思琼这些天也为羊的事儿忧虑,每天早晚消杀不说,人进养殖棚都穿防护服,怕带病菌进去。
这些天基本不敢让羊出门了,牲畜布病是最急人的,尤其是羊,发病快,死得快,就怕传染到这里。还专门请了三个人来割草,忙得不行。
“还有个最要紧的事儿,”周清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阳仔,你二叔公比我们都会做人,他是最会找关系的。有任何扶持政策,他都最先知道。”
“三年前,政府给他拉商投了100多万元,养殖设备都是政府免费提供的,很先进,还给他包销售,周围村民都找他买羊苗,但他喂得太差了,卖得不好,也没做大。”
“他撺掇你广佑公找你麻烦,也是怕你,怕你脑袋聪明又肯用功,等你做大了把他的好处抢走。”
周清玉又问:“这几天他急得不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杨不烦说:“羊布病嘛,刚刚不是说了。”
“不只是这么简单,羊布病他才没那么急。是政府有个扶持项目,咱们都不知道,他早就悄悄去申请了,结果现在羊又死的死,那肯定申请不下来,他就是急这个到嘴的鸭子飞了。”
杨不烦还没问“什么政策”,杨广佑就翻出手机里的通知文件,给她看。
原来是中央1号文件,搞乡村文旅融合,模范养殖户可以申请‘现代农业产业园’,就是做农场,做露营那种,补贴是百万级的。
一个镇就1-2个名额。
杨不烦福至心灵,这是天赐良机啊!本来她的长期目标就是搞个美丽的农场。
周清玉看她眼睛都亮起来,笑着说:“阳仔,你是聪明孩子,我知道你以后肯定会有好发展,如果你有兴趣,就抓紧机会。”
杨不烦问:“清玉嫲,你们不考虑吗?”
“我们老了,也没人嘛,你小洲哥但凡有你一半懂事……唉,不说这些,”周清玉惆怅道,“再过两年就要清退了,你不一样,你要做就好好做,以后清玉嫲也沾光。”
杨广佑冷哼一声:“谁老?我还要再干二十年。”
说着,他还是把相应的文件,以及文旅局的项目申报窗口都转发给了杨不烦。
聊了两个多小时,事情终于说开,好像和解了,或许又没有。
人跟人之间,说来说去也说不清。
这天下午,杨不烦就赶紧打电话到隆都镇的国土所,锁定了地块,并向文旅局提交了“农旅融合项目”意向书,等着政策响应。
她有预感,接下来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