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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花鳗恋爱(79)

作者: 刘汽水 阅读记录

一家三口说话还不避人,虽然是潮普,但他根据语境大概理解了意思。

“我补考没过,要重修啊啊。”杨不烦把头砰一声砸在桌面上。

“补考都没过,这什么学校,存心为难我家孩子?”

江其深诧异抬眼,真是奇怪,她父母情绪还怪稳定,换作是他,他爸早把他打成压缩包了。

那时候他无聊,经常看见这样一个人,不太聪明,普通,天天呼朋引伴,在麦当劳打工。

有次路过,他听见她和同事聊天。

“你头好像是挺大。”

“我小时候喝仨鹿奶粉中毒,所以头大。”

同事嘴撅老长,恨不得给她磕一个。

她没心没肺笑起来,说我骗你的我天生头大哈哈。

江其深没忍住笑,心想这穷鬼一天还怪开心的。

后来经常看见她父母来看她,一家三口兴奋地到处逛,也不买什么东西,没钱买。

她父母一看就是朴素的体力劳动者,她用员工折扣在麦当劳点一份全家桶,对付着就过去了。

穷人的生活是被剥夺的,这座城市的悠闲、市井热闹,好吃好喝好玩,都跟他们没有关系。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到两人真正有交集,是她被人堵在校外教训、推搡,应该是她帮谁出了头,惹来了报复。

他从他们面前过,他看了一眼就走了。替不相关的人强出头,说好听点儿是勇敢,说难听点就是鲁莽。

没想到还有第二次,暴力升级了,对方还拽她的头发。

这家伙怎么还在被欺负?真是笨蛋啊,江其深不知为什么有点生气。

他既帮她,也刁难她。

那时候他对她很冷漠,称不上有多少好脸色,他生气的原因是,她好像能左右他的情绪。那是一种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会被他人调度,有点失控后的小小报复。

熟了之后她是真烦人,他经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杨不烦你能不能少烦我”。多数时候她笑眯眯的不生气,有时候也会突然计较起来,一周都不见人影,他又去打听。

他经常觉得她太闹腾,精力过于旺盛,偶尔又觉得被人惦记崇拜的感觉不赖。一边抗拒一边享受,不过看她老找别人他也是烦。

他知道她很喜欢他。

一个文科生来C302听金融专业课,教授唾沫横飞地解释布莱克-斯科尔斯模型中波动率参数的实际意义,同学给她一颗槟榔她在嚼。嚼着嚼着开始打哈欠,槟榔从嘴里掉到课桌上,她偷摸环顾四周后,又捡起来放嘴里。

……在哪里捡的坏习惯,他越想越暴躁。

可这么不爱干净的人,竟然也活得好好的,虽然有点可爱但也太恶了。跟她接吻一定很痛苦吧,她什么都往嘴里塞,跟个鹈鹕一样。

江其深为什么都知道,因为她每次来都坐他斜后方,他放在桌面上的水杯是镜面的,她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接触越久就越明白,她和他是截然相反的人,她热闹平和随心所欲,他单调冷漠有秩序。

一个人的性格很难脱离家庭基因,有次放暑假碰到她父母来接她,他们非要邀请他一起吃午饭,说感谢他帮忙,还大手笔地请他吃了个挺贵的粤式餐厅。

整个过程江其深都有种格格不入的庄重板正,吃饭时也没怎么说话。

看到账单时他想立刻去报警,粤菜还要收这么高的服务费,不是说好了不骗穷人?

又忍不住揪心,心里反复琢磨如果他去买单会不会伤他们面子。

但那也是他第一次沉浸式地感受到另一种温馨松弛的家庭力场。

一家三口都情绪稳定,没有尊卑逆序,也没有情绪操控。既没有一个不可预测的暴怒父亲,更没有一个懦弱服从的母亲。

面对再愚蠢、再尖锐的问题,他们都平和耐心地讨论,甚至互相开玩笑。

说起来,家庭氛围好并不是世人眼里值得称道的品质,但据他的观察,这样的家庭少之又少。

江其深自然就想起他的父母。

从有记忆起家里就有数不尽的争吵,他妈蒋至美有洁癖,他爸江国威是个垃圾桶三分钟不套垃圾袋,就会往里吐痰的人。

江国威早年积贫积弱,90年代退伍后,投身互联网创业大潮,从此起飞。

他在匮乏中长大,擅长掠夺,不擅长经营,给身边人带去的是饥荒般的恐惧和压迫,而且他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钱意味着权力,意味着会议室里的一呼百应,意味着签文件时的豪气干云,意味着就算他只是吹个笛子都有八个人给他按孔。

在这场财富游戏的无限关卡里,账面财富每跳一个数字都让他上瘾。他早就被资本市场异化成穿着高定的点钞机,他真心实意认为,钱可以驱动一切。

点钞机的悲哀也在于此,身边99%的笑脸都是冲钱来的,没有什么忠不忠诚,如果有,那就是背叛的筹码不够。

当然这样的事情,总会有一个惩罚性的例外。

那就是蒋至美不够爱钱。

蒋至美性格柔软敏感而浪漫,情绪稳定,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爱洁,爱美,爱种花爱小孩。江其深童年所有美好回忆,都跟蒋至美有关。

她也并不是吃风拉烟视金钱如粪土的神仙,只是在她眼里,有更重要的次序。

她需要陪伴,需要倾听,需要尊重,需要一个高参与度的、为家庭做贡献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只会制造压力,制造恐慌,发号施令口吐砒霜的爹。

她出轨了,或许没有,但江国威认定她出轨了,一定是被穷男人的花言巧语迷惑,她才会抛家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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