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城(119)
“……母亲,母亲对我就要严厉些,但她也会给我唱江南的小调,也给我做过点心。”眼泪滑落,沿着眼角一路滴到发丝里。
回想起来,快乐的时光总是太短暂,寥寥几句已经勾勒完毕 。在道观的这些年,荣茵总是反复地去回忆,这些是支撑她熬过那段黑暗日子的力量,像是偷来的糖,难过时悄悄拿出来舔舐,伤口就会痊愈。就算现在母亲和哥哥对她已经不复从前了,她提起来也还是记得那些快乐的事。
陆听澜感受到她的难过,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轻柔地抚摸她的脊背。“后来呢?再给我说说你在苏州的事。”
后来啊,后来在苏州她过得跟小时候一样艰难,被人针对,被人陷害,被人谩骂殴打。道观里有许多跟她一样犯了错被家人关进去的,她当时因舟车劳顿在路上就生病了,以至于初到道观时因师父体恤并未安排她做活,而招致了师姐们的不满。
那是最艰难的时候吧,静心师姐看她不顺眼,总带头欺负她,不是让她一个人扫洒整座大殿,害她因打扫不完吃不上热饭,就是在她的饭菜里加很多污秽的东西。那时她常常吃不饱肚子,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
最严重的一次静心把她关进了大殿里,半夜的时候电闪雷鸣,闪电阴冷的光将殿里庄严肃穆的神像照得格外的狰狞恐怖和诡异。黑夜里阴森森的,神像龇牙咧嘴好似活了过来要来吞噬她,她蹲在墙角里直哭,一整夜不敢睁眼。后来她就病倒了,好几日没醒过来,差点就死了,把琴心吓了个好歹,就守在她的床边抹泪。
不过这些不好的事,她已经不想说了,也不想去记得,就放在心中的角落里慢慢腐烂好了,她恨了那么久,怨了那么久,太累了。
“也没什么,就跟一般道观一样,每日早起练功课,扫洒庙宇,日子清苦一些,会格外想念母亲和哥哥而已。”
那你跟齐天扬呢?
荣茵不知不觉睡着了,轻声地打着呼噜,像只小猫。陆听澜的眼神晦暗不明,荣茵说了许多却唯独不提跟她青梅竹马的齐天扬,是已经不在乎了还是故意回避呢?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将荣茵抱得更紧,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两颗心挨得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次日,荣茵醒来时陆听澜早已去上早朝了,她拥着被坐在床上愣神,有七爷在,她果真能睡得好了。其实七爷跟她住在一起是比较辛苦的,房内不用丫鬟伺候,小厮又进不来,什么都要亲力亲为。譬如他上早朝的事,自己就没送过几次,刚成婚的那段时间,她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起得比七爷还早,每日伺候他梳洗,送他上马车。
妻子三从四德、温婉顺从,做丈夫的应该很高兴才是。可陆听澜却不满意,不满意也不说,甚至连表情都未变,还能温和地跟她说话,但荣茵就是能感觉到他在不高兴。
夜里他要得狠了,自己第二天起不来时,他倒是满意了,还让丫鬟不要来吵醒自己。荣茵渐渐明白过来,他不喜欢自己对他太过客气,于是也学会偷懒了,不再伺候他,有时还敢支使他,他却欣然接受。
琴心端热水进来:“夫人,赶紧起吧,去松香院请安该迟了。”琴心跟着荣茵的时间最长,与荣茵的情分也最深厚,踏雪居的丫鬟仆妇里,也只有她敢这么跟荣茵说话了。
琴心知晓苏先生不日就要来提亲的事,如今伺候荣茵比谁都要积极,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下午歇晌起来时苏槐通过门房递了消息进来,说要带秦方来拜见她,问她时间是否方便。
荣茵还记得秦方,去年在香河提拔他当庄头后自己就没有再过去了,田庄的事都是苏槐在管。她想了想,苏槐有事从来不会上陆府见她,应该是有什么棘手的事等不急了,于是吩咐陈妈妈把厅堂收拾出来,再上些茶水点心。
第72章 吃醋吃醋
秦方穿了件褐色的短衫,看起来比一年前稳重了不少,精神气十足言行举止大大方方的。他的脸因长时间行走于田间地头,被晒得黑红,跪在地上请安:“今年收成喜人,缴了租子还剩下许多,能过一个好年,大家伙儿心里都十分感念东家,托我走一趟给东家带年礼来。”
荣茵一看,带的都是些村民自己种的瓜果蔬菜和从山里找的野味,不精贵但胜在心意。笑着道:“大家伙儿的心意我收到了,难为你跑这么一趟,辛苦了,就在京城多待几天,苏先生也带你在京城逛逛。”说完示意陈妈妈给赏钱。
秦方涨红了脸不肯收:“已经受了东家天大的恩惠,再不能受了。”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箱子里装的皮毛,道:“在山上遇到猎下的,眼瞧着天渐渐冷了,东家制成围脖子戴上可……可御寒。”
荣茵笑着道谢:“多谢你了,下次再猎到就不用特地给我带了,也值几个钱,卖了补贴家里也是好的。银子你拿着吧,回去的时候我让苏先生买些京城时兴的东西,你给大家伙儿带上。”
秦方支支吾吾地:“不值当什么,东家给的工钱已经够一家老小生活的了。”
荣茵笑了笑,让他起身坐下,再详细说说田庄上的事。
秦方嗫嚅着应是,束手束脚地坐在交椅上,挺直脊背,从年初的耕种开始说起。他说不明白的,苏槐就在一旁帮腔。
说完田庄苏槐才提起了自己的来意,他家中还有一老母亲,一直住在苏州祖宅。他与琴心成亲的时间还有一个来月,就想着把老母亲接来京城操持他与琴心的亲事,过得几日就要动身回乡去接。此番前来也为了这事求荣茵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