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第一绝色(147)
现今时局不定,李氏皇族气运未尽,若是硬碰硬,易致天下惊动,还不是时机。张仲辅走前,有韦延清提示在前,亲自先入后宫将同样有韦家血脉的韦茯雪接了出来,亦护送去韦延清这边的据点丞相府。
然而韦延清并不知道韦茯雪才是真正尝过丧子之痛的可怜人,且是以那样惨烈又绝情的方式,挚爱之人侮辱践踏,胎未成形便离母而去。她又自小养在深闺甚少见人,习惯依赖,嫁去皇家伉俪情深,一心只爱李绅,骤然间精神支撑尽皆崩断,心内怎一个悲字可言。
这一趟,再回韦府,那本是她的家,韦茯雪心情复杂无比。
她不觉低头摸向小腹,垂泪多时,一种家破人散失去所有的感觉迅速将她吞没。娘家没了,二哥反了,皇帝也辜负了她。而这一切,竟都起于她自己。即使不乏有李绅敬重陈大将军的缘故,但若非因容貌相似,不是韦家也可能是别家接养,祖母他们又怎会引狼入室!
可笑的是,李绅爱她,却又起于陈绾月。
一切本不该如此。
当初和尚起名,她若不换名入宫,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一切。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韦家塌了,二哥即将臭名远扬,韦茯雪已经来不及为自己可悲,接连而至的变故使她满心只有在乎的亲人与孩子,还有绝情的帝王。苦海无涯,自然无己。
韦茯雪茫然之中,不知该从何追究,不由得无措俯身痛哭,待临相府,脑海中只剩下将要正式见面的所谓“二嫂嫂”,那个叫陈绾月的姑娘。
73
第73章
◎“宁遭万刃,也不辞悔。”◎
日升高照,湖水清爽。小舟虽已停泊在岸,施索拉去泊厅,水中波纹仍旧一层层漾开,翠绿浮萍之上白鹭轻掠飞过,铺满半个鹅颈栏杆下的平整湖表。
临近入夜,黄昏渐长,天气逐渐寒凉起来。不一时,崔老夫人携两个年纪最小的姑娘——韦凝香和韦明珠走入正堂中来,卢夫人与韦绮罗一道,乍一看,众人身上显然有劫后余生的痕迹,不似日常那般衣冠端整,灰扑扑蒙了尘,神色又静又惶。
突然撞见在此等候的陈绾月,韦家众人竟齐齐大脑空白下来,无言可对,噎喉盲目。陈绾月本无过多思虑,然见到崔老夫人她们狼狈少见的形容,还有经历过生死威胁的木怔,这般盯着互看,不由得打心底涌出转瞬停留的惭愧与心虚。
在见到韦家人以前,这种感受从未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根本没法思考,竟也忘记开口问候,怔在那里。然而终归需要一方先表露态度,陈绾月没让这停滞间隔太久,一步步走向崔老夫人,步伐却身不由己地迟缓近前。
几乎是天生的,尚未到老太太跟前,陈绾月眼眶中泪一滚,掉落下来,消失在荒败的地毯,仿佛也将那微光闪进崔老夫人心底,终于松了生硬的目光,以柔悲取代。
崔老夫人颤抖双臂,向那个儿时常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伸出了怀抱。
待陈绾月一味身前,崔老夫人不忍道:“我的儿,你的姐姐们都还好,只你为何前路多舛,先是没了父母,好容易有了我和你这些姊妹们,又有延清知疼着暖,怎生偏又出来个痴情皇帝?论好歹,幸而咱们还能遇见,不然岂不这惶惶世间,再止剩你一人?”
这番开解,既出乎了陈绾月的意料,又深入心中,使她不仅不觉诧异,还愈加复杂地卷起跳动心脏,一阵又一阵无名抽痛着,她以前未及想到的言语,这时却发自肺腑自然而然说了出来:“祖母,绾儿对不住你们......”
崔老夫人又是哭,又是喝止:“说什么话?陈大将军留后在世,岂是让这孩子莫名受到伤害不说,还要不得不接受他人的疏远,绾月,记住祖母的话,不要怀愧走这一辈子,你没做错任何事,更没伤天害理!”
分明狼狈,可崔老夫人脊背挺直,头上悬挂的忠义牌匾,金光闪耀。她往上看着,苍老的面容庄重又凄凉,唯独不见脆弱。若不是身后的媳妇与孙辈,就是让她一头撞死在堂中辩解韦家清白,也当万死不辞。
可她不肯做无谓的牺牲,这是弱者才会做出的选择,也是在这人世间实在走投无路失望至极才做出的选择。她的身后,还有晚辈,她必须张开双翼!
陈绾月泪道:“绾儿愿与祖母同生共死,助韦家度过难关。”
这一幕催泪至深,明珠站出道:“什么杂狗也敢狂吠!百姓深受其苦,移室连祖坟也不及拔,家不成家,生死不由己,人人不能尽善周寂,已是恶道天下,左右都成了什么模样,容我大言不惭,倒不如一把起了义,以往都只闻得民间起义,官逼民反,今日若从二哥他们做起,为民除害,也是一件开天辟地的大好事!”
话音刚落,卢夫人跳出骂道:“你个泼皮,不成样了,这也是你能议论得?你闺中女子,知什么时局存亡,倒是一口一个天下,叫旁人听了,不说我没教好你闺房之务,不安分守己,反在此口吐惑言,好一个大家闺秀。”
众人听了,蠢蠢欲动又惊跳的心也按捺下去,犹如当头一盆冷热交加的冰水泼下,透寒生灼。皇帝为王,除反义不容辞,在此是非现状下,还剩下没走的韦家上下人等,不由得都低下了头。自古有造反名头的,无论清白,结局都是满家斩首。
再过不久,她们也要活不成了。
相府喧闹不再,往日不可反。众人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惶恐渐成冷漠,一切皆定,既然不得不死,那就豁出命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