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帝后老两口(96)
都呆不长久。
但是先皇曾开玩笑对昭然说过,他本就没有篡位的心,那些年只是苦了一直跟随他的皇后。
想必是怕历史再重演,他才早早伪装皇后流产,将闻启给送了出去吧。闻耀灵一生放荡不羁,刚好弥补皇宫内处处受制的缺憾。
闻启继续道:“当时他还收留了个小孩,他右眼旁有一颗痣。也很爱笑,笑的时候,那颗痣点在眼角格外好看。我那时候很胆小,什么都怕,但他会带着我,会罩着我,所以当两个皇子听说了我的存在,他不由分说就取代了我。”
昭然道:“所以,你在眼角照着他的样子戳了颗痣……”
闻启点头,“闻耀灵则把他右半边脸都给毁了。宫中既然有暗线,那这件事就连帝后都不能告诉,他就作为见不得光的我躺了进来。”
昭然恍然,“所以,叫你二哥,不是算命师父说这样好养活,而是因为他的存在……”
黑暗中,闻启无奈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只能躲在别人背后,所有东西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所以当时闻耀灵在北庭出事,我才抛下了你,对不起。”
“那以后呢?”
“什么?”
昭然故作正经,“以后还这样吗?”
闻启反应过来什么,笑道,“肯定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间墓室,褐色棺椁横于其中,悄无声息的,埋藏于地底,碑上无名无姓,就连他的名字也没带走。
像是从未来过。
昭然想到什么,问:“牌位后的名字是你刻上去的吗?”
闻启有些羞赧,“是我,不过我不识字,你也知道,我照着他生前写的帖子临摹的,写对了吗?”
昭然看着他,温声道:“写得很好看。”
同一个姓名,寄载两个人的希望。昭然不知道这位大哥是出于怎么样浓厚的感情甘愿赴死,但她却知道闻启对面前这座棺椁有无尽的思念。
以至于小小年纪,连字都不识,体弱胆小的他能偷偷到这祠堂一笔一划刻上他们的名字。
闻启不想他死的时候也无名无姓。
“这是什么?”墓室旁边多宝阁上大概是仿照生前的屋舍略微装扮了一番。她指着上面一截白色的细棍问。
“这是……”闻启也盯着那截东西,顿了顿,道,“他的指骨。”
听到这句,吓得昭然差点丢出八丈远,又考虑到对死者的尊重,她僵硬着将半截指骨轻轻放下。
谁家好人把指骨单独放棺材外面啊!
不过好像在坟茔里乱摸,也是她的不对。
“为,为什么啊?”昭然故作镇定,将食指和拇指在旁边墙上狠狠搓了搓,脸上克制着保持礼貌的微笑。
“你是不是觉得先帝广开城门迎难民入城,太过慈悲软弱,不够君王的杀伐果断?”
“啊?没有吧。”昭然嘴角抽了抽,若是从前,她还能侃上两句,现在当着人亲儿子的面,再胡乱诹就有些不合适了。
闻启笑着叹了口气,道:“据说,我爷爷立国时,内忧外患,战争不断,很多城池都空了,进去一看,全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之景。”
“他为了安定民心,常常开地宫,迎佛骨,祈求上苍护佑,用神佛之说勉强抚慰躁动的百姓。”
“可这方法只行了一时,百姓对无上神佛的尊崇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每每迎佛骨,必有人焚顶燃指,以示忠诚。”
昭然皱了皱眉,“这,有……”病吧。
闻启接着道:“之后灾祸战乱面前,人人都不想着奋起反抗,反求助于虚妄的神灵,割耳砍手,其狂热程度远超想象。”
渐渐的,甚至有人不再服从皇室,要另起炉灶,追求自己所谓的信仰。而这偏执的信念与现在什么都不信有何区别。
自立为王,亦或者没了束缚,一切都会百无禁忌。
于是,人们开始骚动,叛乱,互相残杀,执一面自以为的旗帜占山为王,目无法纪。
神太多了,也就无神了,强着胜弱,众者暴寡,不得休憩。
据闻耀灵所说,捡到闻云谏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为了向神求药,生生折断了他的指骨,用以入药。
襁褓里的婴孩,满手血污,哭得震天动地,闻耀灵看不下去,丢给他父亲一袋钱,就把人给接了回去。
但亲生家庭留下的印迹,就和身上流淌的血一样,永远无法泯灭了。
因为自己的父亲凶残暴戾,治得乱世更乱,昭尧甫继位后,另走极端,成了个软皇帝。
昭然自己便是乱世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以为这些皇家贵族活在红墙绿瓦内,对外头的事置若罔闻,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联系。
身不在其位,实在是难以想象对方所承担的,所不言不语抗下的。
“他们都没错,只是做出的选择不同罢了。”昭然了然,沉默片刻道:“闻二启,今天的事,我会当没看见,严格保密。你也少来这里,引得杜氏怀疑就麻烦了。”
闻启说出了埋藏许久的秘密,有人与自己分享,心中重量都似减轻了一半。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旋即又道:“我这儿还有一件事。你可知道,那大胆生前为谁?”
第49章 月色不语不如归去
昭然一想便知:“想必出自穷苦人家,因为什么原因牵扯上兵役,离家万里,再无归途。”
闻启默然,“他叫什么名字,你全然无印象?”
“何幸啊?”昭然莫名其妙一阵,“我们认识?”
现在想来之前昭然年纪尚小,何幸也未在她面前郑重介绍过自己,她只是跟着闻启乱喊一通,难怪对这个名字丝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