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书(14)
“你难得回来,应该去外头街市上逛逛,行军打仗要与将士同苦,你应当好久没吃顿好的了吧?”
随着身上的汗冷下来,曹野的脑袋也冷静不少,他知道阮云夷这回回来呆不了多久,结果上来就陪他在府上浪费了一日。
阮云夷笑笑,仰头在日光下舒展开身体:“说的好像你的身体差到连出去吃顿饭都吃不了似的,要知道京城可是你曹公子的地盘,上回那馄饨不就是你带我去吃的?”
曹野无奈:“我说,阮少将军,你也未免太胸无大志了吧,难得回来一次就想吃馄饨啊?”
“你这话说的,我在外头可都是啃硬馍的,一连啃几个月,馄饨也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好吧?”
阮云夷在日光里笑得开怀,一时竟让曹野有些恍惚,哪怕他只有这个岁数,也早已知道,在这京城里,不是谁都能在他们曹家府邸上毫无芥蒂地笑出声。
沉默半晌,他说道:“那除了吃顿馄饨,至少你也应该出去骑马,踏青,又或者干些别的,也好过来教我这个病秧子防身术来的有趣。”
“骑马踏青?”
闻言,阮云夷只是莫名看他一眼:“我在外行军打仗不就是天天骑马,天天踏青,相比之下,那当然还是看饱读诗书的曹公子在地下摔得灰头土脸比较有趣味了。”
“……”
曹野一时无言以对,阮云夷便在此时将他拉了起来,玉兰树投下的光斑照在他的脸上,使少将军的眼睛看起来很亮。
阮云夷道:“我爹和我说过,我们阮家就是要以护佑天下人为己任,但对我来说,你也是天下人之一,既然如此,我教你防身术,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日光愈发刺眼,曹野又是一阵恍惚,此时却忽然听见耳边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喂,醒醒了……怎么还不醒啊?”
一切至此如水波一般散去,曹野头痛欲裂之下使劲甩了甩头,结果眼前却好似走马灯一般掠过无数光影,让他感到阵阵恶心。
“义兄……义兄?”
这回是裴深的声音。
他睁眼,只见满脸拘谨的裴深坐在他对面,正在接阮云夷的酒。
“这回回来迟了几日,连你的加冠礼都错过了。”
阮云夷笑得爽朗,而他这回带回来的是北境奶酒,明明喝起来是甜的,曹野闻着却有些头晕,恍恍惚惚地忆起这该是裴深二十岁生辰后的几日,阮云夷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师,三人遂在曹府小聚。
在三人之中,阮云夷最为年长,酒量也是最好,几杯下肚脸色变也不变,而相较之下,裴深才喝两杯,便连耳朵都已变得通红。
隐隐约约,曹野还能听见有人在让他醒来,只是他不知为何要醒,于是便强行将目光投向远处院子里,阮云夷带回的那些礼物上。
自从阮云夷坐上了总兵的位置,在外行军时间越来越长,每回带回的礼物也越来越多,这一回,为了庆贺裴深的加冠礼,阮云夷的随礼更是直接摆满了小半个院子。
酒桌上,阮云夷在举杯时说,他的兄弟早亡,很早以前家中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儿子,故而于他而言,曹野便是他的亲弟弟,如今裴深是曹野的义弟,那自然也同他阮云夷情同手足。
后来曹野已经记不得,那一晚他到底是喝了几杯,只知他和裴深最后都是被阮云夷抬回房里的,而阮云夷还说,认了他们两个做弟弟,至少,他不用看着他们也战死在沙场上。
“我看你要不抽他两下得了……就用大姐头你那个棒槌来一下,保准儿立刻就醒了。”
“你在想什么?他看上去本来就要死了,那棒槌来一下他立刻就翘辫子了好吧?”
意识昏沉间,耳畔那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也变得清晰,曹野抬手想要将那声音驱赶开,但他的指尖却只触碰到了一段冰凉而又光滑的卷轴,让曹野在分秒间便出了半身冷汗。
是圣旨。
不等他反应,那道圣旨却已被从他手里拿走,曹野胸口剧痛,一片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道人影迎着光走远,他知道那是谁,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因此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那片衣角,最后却只是重重地从床榻上摔下来。
“不行……云夷你不能去……不能去!”
废屋床榻上,曹野猛地睁开眼,下一秒却像是被呛到水一般猛烈咳嗽,最后还是孔雀又给他施了一针,曹野这才慢慢从梦魇一般的幻觉中缓过神。
而此时,他浑身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
“大哥你也叫太惨了吧,云姨是你家亲戚啊,感情这么好。”
孔雀这一回一连给他扎了三针,不光为了止咳,更为了压惊,毕竟,方才他们四人都吃了肉仙,但最终却只有曹野一头栽倒,不但昏睡不醒,还仿佛被魇住一般,口中一直说着胡话。
曹野此时还完全说不出话来,哆嗦地擦着头上冷汗,半晌却只觉肩上一沉,勾娘给他披上了衣服,淡淡道:“你出了太多汗,受风要病倒。”
“我……”
曹野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他自己都认不出,而他这时总算想起先前他们四人一同吃下肉仙的前因,没想到明明只是切了一小块,对他而言却已经如同毒药一般。
南天烛明显也给他吓得够呛,上来翻他的眼皮检查了一番:“刚刚我都以为你是中邪了!就跟长生教里那些人一样,一旦中邪发疯,下一刻就会开始乱扑乱咬,变得像头野兽一样……还好,你只是说说胡话,没有把我们几个当成吃的生扑。”
“我身子骨这么虚,想生扑你们也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