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羽衣仙子(21)CP
张大师哈哈大笑,说“这位小友穿得单薄,是不是感冒啦?”谈意惟尴尬地摆摆手,也不好说是对您满屋子的花过敏了,只能匆匆又戴上口罩。
学生们年纪轻,对这种光环在身的老头还很有滤镜,尊重和景仰大部分都是真心实意的,品完香茗之后,张大师就带着他们进内室参观了工作台。
内室整体也很有艺术气息,墙上裱着很多绘画和书法作品,工作台是横贯整个房间的一长条实木桌子,摆满了各种艺术品的零件,还有用来创作的工具、材料等等。谈意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大师也很大方地让他们随意欣赏,并且允许他们上手摸摸,谈意惟眼睛发亮,非常小心地四处摸摸看看。
在工作台的一端,他看到了一个用UV胶做成的人脸模型,上面不知道是用什么工艺压出的褶皱纹路,让人能联想到毛细血管。
真的很漂亮,他拿起来对着窗外的光仔细瞧了瞧,张大师走到他身边,问:“对这个感兴趣?”
他连忙把东西放下,局促地揪着自己身侧的衣摆,微微弓起腰,说:“嗯,我在想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张大师拿起旁边的热熔胶枪,细细地给他讲解了一遍,语气之和蔼,讲授之耐心,一点不像平时受尽追捧的大佬,讲完了这个模型,还开口问他最近有没有在创作什么作品,诚心交流的姿态做得很足。
谈意惟犹豫了一下,把“身体内面”的想法告诉了张大师,并且讲了讲自己在选材料时遇到的难题。
他一开始想到用细线来做,是觉得也许由纤维拧成的线能更好地模拟肌肉的结构形态,其可伸缩的弹性也可以模仿肌肉的收缩过程。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总觉得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大师听了,沉吟片刻,很有经验地教导他道:
“做装置艺术,材料非常重要,但你不能仅仅用眼睛看,还要打开你的感官,去感受它们,和他们对话,用心去体会,哪一种材料才是你想要使用的视觉语言。”
“比如这个,”大师说,“你闭上眼睛,来感受一下。”
在张大师和谈意惟说话的当儿,唐居强在工作台的另一端给同学们讲起了裱在墙上的国画的妙处。
谈意惟望了望在工作台远端认真听讲的同学们,犹豫了一下,还是依照大师的话,紧紧闭上了眼睛。
张大师伸手摘掉了他的口罩,把一块冰凉圆润的东西贴在他脸上。
“国外有艺术家用吹制的玻璃制作过人体器官模型,也包括心脏、动脉、毛细血管之类的,你觉得玻璃的质感符合你对‘身体内面’的感觉吗?”
谈意惟犹豫了一下,用心感受着脸颊上的一点凉意,在脑海里想象玻璃做成的血液循环系统是什么样子。
张大师见他不答,又换了一种方式问:
“你觉得你的身体内面是冰冷的吗?”
“不是。”
张大师拿开玻璃,继续引导:“那你觉得它应该是什么触感?”
“嗯……有血液的话,应该是热的,黏的,还有血管搏动的感觉。”谈意惟一边想象,一边老老实实地说。
“嗯,那你试试看这个。”
话音刚落,张大师又往他垂在身侧的手里送了个什么东西,果真和他描述的触感很相似。
“物是可以开口说话的,只要你真心诚意地感受它。”大师娓娓道来,循循善诱。
谈意惟一愣,觉得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他没敢松手,正在奇怪到底是什么东西,忽然就觉得不对,连忙挣开了手,张开眼睛,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
张大师笑意更甚,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服。
他说:“小友,你别害怕,要静下心来,好好感受。”说着,又伸出手来要抓人胳膊,谈意惟扭头想找导师,却看到工作台那端已经没有人了。
唐居强早就领着其他学生上二楼去了。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居然还来这一招,谈意惟只觉得防不胜防,又气又怕。
但他毕竟年轻,比老头反应要快得多,瞅着张大师满脸慈祥地要扑过来,他身子一歪,卸下背上的双肩包,用了全部力气往老头身上一丢。
他的背包里装着一块便携的画板,本来是打算见面会结束后去江边写生的,画板是实心木质,虽然不大,也颇为沉重,背包裹着画板打中了张大师,然后下落砸到了老头的脚,引发暮气沉沉的一声痛呼。
张大师的表情骤然变得痛苦起来,他弯下腰,苍苍的白发颤巍巍地在空气里不住地抖动,谈意惟像兔子一样弹跳开,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他一向不擅长逃跑,因为小时候总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动作受限,养成了畏首畏尾的习惯,不敢快跑快走,也很少蹦蹦跳跳。
但现在,他拼了命地奔跑,想把所有恶心又恐怖的东西甩在身后,捏成拳头的掌心里好像还残余着一种黏腻的感觉,脏东西如毒蛇吐着信子,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手。
终于跑到游人较多的地方,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他很害怕,很想给阮钺打电话,但摸出手机的时候又开始感到犹豫。
要怎么跟阮钺讲呢?说又有一个同性恋的死老头对自己伸出了魔爪?这些天,阮钺本来就对自己有所疏远,现在再拿这种事去恶心他,真的合适吗?有必要吗?
阮钺也许已经不想再管他了,毕竟他又笨又麻烦,还总是吸引一些闻着臭味嗡嗡赶来的苍蝇。
他突然觉得胸口很闷,于是收起手机,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一瓶万托林,狠狠地猛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