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是个初中生(91)

“好，好...”妈妈慢慢放下手，“我不碰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杨筱彤看着地上散落的彩铅——有一支摔断了，露出里面鲜艳的红色芯子。她慢慢蹲下来，开始一根一根捡起来，动作很慢，像是在争取思考的时间。

“是因为英语听写吗？还是我那天在办公室对你太凶了？”妈妈的声音软了下来，“妈妈是着急，怕你跟不上...”

“不是。”杨筱彤打断她，仍然低着头。

“那是什么？”

彩铅全部捡起来了，杨筱彤把它们一根一根放回铅笔盒，按颜色排列好。红色、橙色、黄色、绿色...她以前很喜欢这种有序的感觉，现在却觉得毫无意义。

“二妞，”妈妈深吸一口气，“我承认我有时候对你要求严格，但那都是为你好。你现在可能不明白，但等你长大了...”

“我不想学习了。”杨筱彤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声音轻得如同蚊蝇，却又清晰得好似惊雷。

“什么？”妈妈一脸狐疑，仿佛没听清似的。

“我说，我不想学习了！”杨筱彤猛地抬起头，如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目光如炬，直视着妈妈的眼睛，“我讨厌英语，讨厌数学，讨厌所有科目！我讨厌那堆积如山的作业，讨厌那无休无止的补习班，讨厌你们只关心我的分数！”

这些话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旦开闸便奔腾而下，势不可挡。杨筱彤顿觉心中畅快无比，仿佛那压在胸口的千斤巨石，终于被搬开了一般。

妈妈的表情凝固了，嘴唇微微发抖：“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杨筱彤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很累。”

“哪个孩子不累？”妈妈的声音又高了起来，“学习本来就是辛苦的！你现在放弃，将来怎么办？”

“我不知道。”杨筱彤转身面对窗户，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但我宁可将来扫大街，也不想现在这样活着。”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接刺进了张佳慧的心。她踉跄后退一步，扶住了门框。

“二妞！”奶奶忍不住出声，“别这样跟妈妈说话...”

“妈，您别管。”张佳慧摆摆手，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疲惫，“二妞，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本该像往常一样刺痛杨筱彤，但奇怪的是，她只感到麻木。也许是因为听过太多次了，也许是因为她早已对自己失望透顶。

“我知道。”她轻声说，“你可以出去了吗？我想一个人待着。”

张佳慧像雕塑一般伫立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如变色龙般变幻，从愤怒到悲伤，最后定格成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嘴唇微张，仿佛还想吐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转身离开房间，轻轻地合上了门——这次没有发出那如惊雷般的摔门声。

奶奶看了看孙女，又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儿媳，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犹豫再三，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着张佳慧出去了，临走前还对着杨筱彤做了个“吃饭”的手势，那手势仿佛带着千言万语。

杨筱彤缓缓地将门重新锁上，仿佛那是一道通往无尽黑暗的闸门，然后她如一片凋零的花瓣般，轻轻地滑坐在冰冷的地上。刚才的对话犹如一场狂风骤雨，无情地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此刻的她，只剩下一种诡异的虚空感，仿佛自己已被整个世界遗弃。

她本以为泪水会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然而，双眼却干涩得如同被烈火灼烧，刺痛难忍。门外，妈妈那压抑的抽泣声，仿佛是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割扯着她的心；而奶奶的安慰声，则如同一阵微弱的春风，试图抚平她内心的伤痛，却又显得如此无力。

杨筱彤将额头紧紧地抵在膝盖上，宛如一个孤独的孩子，试图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找一丝温暖。她紧闭双眼，仿佛要将这残酷的现实永远隔绝在眼帘之外。雨声渐渐大了起来，那声音犹如无数细小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户，仿佛是一群焦急的精灵，想要冲进屋内安慰她，却又被那透明的玻璃无情地阻挡在外，只能在窗外默默地守望。

厨房里，张佳慧静静地坐在餐桌旁，宛如一座雕塑。她双手捧着那杯早已失去温度的热茶，却如同捧着自己那颗冷却的心。茶水不再冒热气，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平静得如同死水一潭，没有一丝波澜。

“喝点水吧，”奶奶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你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张佳慧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妈，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奶奶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你们这一代的父母啊，都太着急了。总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却忘了问他们跑得累不累。”

“可是现在的竞争多激烈啊，”张佳慧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她要是考不上好高中，就上不了好大学，将来...”

“将来怎样？”奶奶轻声打断她，“像我一样没读过多少书，但也把她爸爸养大了？像隔壁老王家的儿子，职高毕业现在自己开修车店，日子过得也不错？”

张佳慧沉默了。茶水表面映出她憔悴的脸，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又深了些。

“佳慧，”奶奶伸手覆上她的手，“二妞才十四岁，你让她喘口气吧。”

“我只是……想给她最好的。”张佳慧的声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变得哽咽起来。

“我知道，”奶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但有时候，最好的不一定是分数和名校，就如同那漫天的繁星，并非每一颗都闪耀着最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