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不假(10)
李莱尔一颗心提起来,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手放在门把上缓缓往右拧开,光线从门缝里稀出。正要迈步进去,李莱尔被突然出现的手拉到门后。
她的后背紧紧抵住门板。
时崇站在她的对面,离她有一手臂内的距离,丝毫不给她开门逃跑的机会。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带着审视的意味。
昔日互看不顺眼的死对头,从小绣娘摇身一变成为千金小姐,还变成自己的弟媳,将来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任谁都会膈应。
他要她给出答案。
可视线一触碰到她的脸,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般心凉。
他的愤怒像一颗渺小的石子扔进寂寥山谷里,没有任何回音。
“我可以肯定,我这么做不会伤害你。”
面前这个身高仅到自己下颌的女人,外表看起来脆弱如柳枝般的女人这么说。
好像这件事轻巧得与她无关,好像这件事可以用约等号约等无。
总之,想要这么容易打发自己是不可能的。
时崇搜肠刮肚,努力找出让李莱尔失语的句子,他不擅长故作柔弱,不擅长迎合他人,恰恰相反这些皆是李莱尔擅长的。
他更乐于占据主导权,更愿意压制别人。
“你是为了钱吗?”
思维混乱中他终于摸到李莱尔的命脉。时崇紧追不舍,他不惜以最坏的想法揣测李莱尔。
很久以前,时崇知道李莱尔曾帮人写情书赚过钱,他也是其中一个收到她“情书”的商机来源。
占上风的快感又被难以名状的情绪打败,某一刻,他害怕她肯定的回答。
李莱尔将金钱奉为座上宾,她可以为之嫁给一个丝毫没有情感基础的人。
李莱尔没回答。
沉默有时候可以翻译为肯定。
漫长的不言语对时崇来说是凌迟处刑。
铡刀落下前,尽管过程煎熬,转机也会出现。
就像狗血电视剧里,主角快被处死时总会有人前来救护。
然而更可怕的是,期望落空。
李莱尔干脆利落地点头,“对。”
他终于确定她的真面目。
他无比确定,见识过李莱尔温柔形象背面的,只有他。
假如有摄影机在,他一定会按下快门,广而告之。
正占据道德高地的时崇,计划乘胜追击,下一句将这个虚有其表的花瓶狠狠打碎。
然而声带再次不受控制地,发出心声的反面,时崇说:“你现在这么做,就是在伤害我。”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愣住了。
然而李莱尔反应更快,“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做会对你产生伤害?”,这下主动权交到李莱尔手上。
身高只在时崇下颌处的李莱尔仰着头,往时崇方向走去,直勾勾地逼着他给出回答。
主动权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转移。
时崇被李莱尔逼得连连后退,小腿碰到沙发扶手时,整个人陷进座椅里。
李莱尔俯下身与时崇直接对视,纤长的睫毛缓缓翻动,右眼皮上那颗褐色浅痣随眼皮开合,像蝴蝶身上恐吓天敌的花纹。
化妆品、经过香氛熏染的婚纱褪去的香气,沉重地压倒在时崇身上,砝码一样。
他被她投下的阴影笼罩。
满腔不知所谓的怒火,心里早已排列好的一连串质问。
被李莱尔的一句反问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地击败。
有时候诚实并非是一种讨喜的优点,李莱尔在时崇脸上的表情读到这一点。
她并非出自于伤害他的个人私怨。
恰恰相反,提前挑起时崇的负面情绪对未来他们的相处有好处。至少先爆了一个体积大小、危害性未知的地雷。
在以后交手中,她先摸清了时崇对自己的态度。
然而时崇突兀地说出这一句话,却在瞬间让她感到迷惑。
李莱尔在选择顶替周已晴之前,就把周已晴的家庭状况,以及前未婚夫的基本资料调查了一番。虽然社交媒体上发布的内容,很难不排除有较大的修饰成分,但在未提及的缺口处李莱尔也能够推测出几分。
时荣不同于时崇热衷于虚拟服装产业的开发,他反而顺从地参与时家的运动服装企业,两个人并非同胞兄弟。时荣是时崇父亲再婚后的妻子带过来的继子。
李莱尔在浏览完时荣国内的社交平台账号,都是平平无奇查不出端倪的日常照后,曾调查过时荣的外国社交账号。
在那里,他更大胆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真实内心。
他与时崇长相属于两个极端。
时荣长相更加粗粝,也擅于化妆打扮自我,可以看出他有较高的自我认同感,照片风格与国内的社交账号大不相同,很明显国外的社交账号才是他个人的真正风格。
而时崇最不满意的恰恰就是自己的脸。
时家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服装大品牌,在对外营销方面的统一口径,是其最高负责人个人家庭氛围良好,营造事业心和家庭心俱全的个人形象,甚至频频上过新闻头条。
而奇怪的是,时家两兄弟私下全然无交集。
时崇忘记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丢给李莱尔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会得到时家的任何一分钱,任何人心。”
他作势要甩门出去。
然而预期中,门框与门板撞击得头破血流的声音没有出现。
就像雷声大作的阴天只下起了牛毛小雨。
门页悄悄合上门框,锁舌与锁套无声咬合。
在这无言的瞬间,李莱尔了然了全部。
第6章 绣花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