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不假(70)
“注意点形象。有人在网上说,看见你穿着旗袍在后台烟雾缭绕的样子了,一定要时刻牢记我们原先设定好的公众形象是什么。温婉、文艺、淑女。一定要记住!李总!到时候我们后面一定要翻盘回来。”
会上几位同事反复叮嘱她。
“我现在不是明星,就已经有狗仔偷拍的待遇了,太了不起了。”李莱尔耸了耸肩膀。
这些点头论足的评价看多了也腻味。
她用手指滑出社交平台软件,从下到上,一一拖走不必要的相关推送新闻, 像丢掉用废的草稿进纸篓一样毫无负担。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指尖悬停在“时力某某服饰公司”、“股价大跌”、“董事长可能易位”等字眼。
她被诱惑着点进去,这绝对跟时崇有关系。
可那跟她有什么相关?
百分之百的直觉警示李莱尔,她已经掉入了谁铺设下的陷阱里去。
李莱尔瞬间提起精神。
她回溯起离开时家后发生的点滴,或者再往前,没遇见时崇的日子,第一次翻开日记那天。
李莱尔承认,他们当初在绣坊的相遇是一场人为,《锦鲤贺春》原本就应暂借给沈老师作为展览作品,是她预先发觉时崇在她身边逗留的痕迹,他偷偷帮自己还了一部分的债款,他私下替自己解决了无谓的闹事。每当李莱尔摸到一点他的影子,时崇就像松垮网兜里被钓起的鱼,鱼尾猛地一甩,就从岸上扎进深不可见底的海里,消失不见了。
丧失记忆后,李莱尔连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遗忘了,她努力抓住曾一同跨过那段经历的人,企图借他们的眼睛拼图回李莱尔原本的模样。
时崇是为数不多的重点接触对象之一,缘由在于他总能带给她奇异的体验,心跳呈函数曲线式的跌宕起伏,她再次与十几岁的李莱尔再次重逢。
有很多次她私下询问“她”,以前与时崇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啊,就是玩伴啊,开心又不走心的那一类而已啦,别放在心上。”
可李莱尔还是认定,那时的“她”,是在撒谎。
日记里的内容常常与现实大相径庭。
比如李斯萍是在高一入学时就早早去世了。
比如她从在学校头至尾就没有过朋友。
连自己都欺骗的人,说的话当然不可信
李莱尔小心求证,直至离开时家,李莱尔的记忆大部分已经恢复,生活也逐渐原状了, 按道理说早应该和时崇断了联系。
难道你还想要什么?
她诘问自己。
讯息迟迟在风车形状的加载图标页面卡顿,颜色由黑渐变到白,还未褪回灰色时,手机不声不响地息屏了。
周边有残影在涌动。
她抬头。
刚刚好,绿灯了。
人群如流水往前去淌,李莱尔收回手机,化成人流里的一滴水珠,随之漂泊。
忽然眼前一亮,李莱尔的目光拨开重重人影,瞥到十几岁的男孩女孩,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垂下的两手试含蓄地相互试探。
回忆遽然冲破栅栏扑向她。
“你昨晚说的话——是真的吗?”
时崇低头望向李莱尔,他的睫毛好长,一根根仿佛长到要伸出小手来牵李莱尔的袖子,要她答应。
“我昨晚说了什么吗?”
李莱尔步步紧逼,强迫他缴械投降,直到见血才肯罢手。
原本就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他会那么认真。
这次真的踢中硬石头,惹到麻烦了。
不过他这么傲的样子,根本不会为了这种事低下头吧。
只要拒不承认,对方自然而然会败下阵来,主动放弃这回事。
这样的男生李莱尔见多了,也应付多了,只要推诿超过三个回合,他们立刻会放弃,转向攻略下个目标。
他们决口不提爱,喜欢之类的词眼,仿佛提前摊牌的便是输家,底牌少得可怜,不得不精打细算,偶尔会有甘当赌徒的,结果也捱不到骰子点数亮出,便灰溜溜地逃走。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真的爱她,只是因为她的脸给他们错觉,不会拒绝他们的错觉,很容易得手的错觉。他们把李莱尔当赌注,畅玩一把就抛之脑后。
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
反正是他们心甘情愿贴上来的,是他们不认真擦亮眼睛就栽进来的。
根本与她无关的事。
李莱尔戏弄他们,毫无心理负担。
你不是说过你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是吗?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我们昨晚都喝了酒,应该是都记错了吧。
现在我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没有这段记忆存在的。
按照时崇的人设,李莱尔预先编排好他的台词,再一一破壁,她稳操胜劵。
时崇的嘴唇一翕一张,按照程序他即将说出指定台词,李莱尔脑里警铃大响。
快。
快说出来。
我会立马拒绝你。
她当然不愿意明面上做坏人,也不会直接甩出推辞别人的狠话,让对方知难而退是最好的玩法。
李莱尔精心排练好剧情。
“你不喜欢我吧。”
时崇半边肩膀抵住敞开的掉漆铁门,陈旧的阳光从窗外漏进器材室,碎碎的,树叶的影子晃悠悠地拓在他脸上,一会儿遮住他的眼窝,一会儿轻抚他的眉骨,捉迷藏似的。
?
李莱尔心下一紧。
怎么回事?
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
她都打算赏玩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难道时崇看穿自己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聪明过。
时崇说的是真的,自己也不能真的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