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不假(74)
时崇每次说到最畅快的高潮点会故意停下来,像是要凭借她的呼吸声告诉他自己,李莱尔一直在旁边听着。
相反,李莱尔很少说自己的事。
她当然不会把自己完全展开,不会像剖开一只皮毛雪白的兔子一样,将血淋淋的内脏从里面整个掏出来。
那太蠢了。
有一次时崇在上一个话题止步后问她,“你当初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
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只是想玩玩而已吧。
那太蠢了。
李莱尔知道时崇绝对明白答案的所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和她玩玩而已的吗?他也是抱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态,踏入这段关系的吧。
但总得掩饰一下难堪的真相,像包装瑕疵的自己成为耀眼的奢侈品一样,李莱尔故意矫情地说,“我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你——”她在床上翻个身,就望见窗外靛紫色的天空挂着小小个、硬币形状的月亮。
月亮在不同角度看会有不同模样。
人类在登上月球之后,才惊讶地发现月亮也会有丑陋的疤,凹凹凸凸烂疮般的陨石坑,月球的暗面撕毁之前一切美好设想。
可只要站在地球表面上高高仰视月亮,那么它依旧是圣洁得不容污沾。
真相与自以为的真相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一边用手指勾着卷曲的电话线,一边继续说,“我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我们是同类。 ”
原以为时崇会糊弄过去,岂料他言辞恳切地回应,“所以我们,尽量都对彼此诚实好吗?”
第44章 兔子的暴力
“时崇,妈妈是最爱你的。”
年纪尚小的时崇踮起脚尖,接听高高钉在柱子上的电话,面对早已生疏的母亲这般直接热烈的表达,他直接提起冷水浇灭,“说吧,想我干什么呢?是要当爸那边的间谍是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的?妈妈这么努力争取你的抚养权,虽然一时没赢,至少不应该埋怨妈妈才对,妈妈可是为你做出不少努力。”
“妈你自己都承认了,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看错了人,走错了弯路,所以才如此强硬地和爸抢我而已。”
“怎么这么揣测我呢?”
沈淑珍隐约有哭腔泄出,抽泣声似有若无,却无法让人忽略。
时崇强忍着牙关的打颤,用干硬的语气堵住听筒里漫过来的潮湿。
“那你有一天管过我吗?”
对面霎时被扼住喉咙,说不出话来。
“你和爸,都是一样的。不管有意无意,坏的方式不同而已。”
哐啷挂断电话,柱子都被这股强力逼得震了一震。而时崇像被抽走实芯,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他屈起双脚,两手把自己牢牢锁成齐齐正正的俄罗斯方块,双眼扫视死寂的家。
空荡荡的客厅从这边远远眺望到那边还看不尽,各色玉器摆件冷冷装饰着凹进去的一面墙壁,苍白的西式罗马柱巍巍撑起这座石头屋。
“时崇。时崇。”几个平时经常玩到一起的男孩被佣人迎进来,拉着他要出去玩,游戏厅、大型游乐场、水上乐园,都是他们玩到腻的地方,男孩们几乎每天都在摸索新奇的好去处。那时的时崇还有无数朋友,也从不设进出门槛,只要能待在一起,能玩到一处的,都是他的朋友。支撑他这么挥霍自然是数不尽的钱和时间。
“我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时崇把头别过一边,只留下背影以此拒客。
“真扫兴,不想去就直说呗。”
“不就是比我们两个钱,需要我们的时候就招呼我们去玩,不需要的就把我们丢到一边。”其中一个男孩啐了一口,“看不起谁。”
“别说了,别说了。你爸爸可还不是要在他爸手底下干活。”
他们说的话时崇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牢牢刻在脑子里。其实这话说得不错,他们不就只剩下这点价值吗?陪同他消解寂寞的这点价值。由于时力的缘故,他过早地成为名利场的看客,人与人之间的互有往来,不就是靠着各自的价值维系的吗?
假如他们自身的价值强大可以独树一帜,自然不用成为别人的附庸,很明显他的朋友做不到,还不是得乖乖地听命于自己。换位思考到自己的父母身上,二位从人性角度看,离婚只是选择了利于自己的去路。
归根结底还是自身价值不够,他的心声才被父母忽略。因此更要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让越来越多的人依附他。绝对,绝对会有一条不需要向他人低声下气的路有得让他走,实力可以碾压一切。倘若他想要更多的信任,想要更多虚幻的爱的话。
时崇的目光跟在男孩们身后,几道黑影嬉笑着跨过豁亮的浮雕梨花木门,转瞬间不见了,屋子又留下自己空落落的一人,还有软底鞋子粘在地上又拔起的声音,在长廊悠悠回响。
“怎么不跟其他孩子出去玩。”佣人送走小客人后,按照时力的吩咐,赶过来教育教育他,“先生说了,平日里还是要多和他看好的那些孩子出去的。”
这个家里已经到处都是时力的传话筒,时崇别过头去,不愿再听佣人的絮叨。
“还有,小花园后面的门还是锁起来比较好。最近总听到有声响,不知道是不是贼……”
”不是贼。”时崇抬起头,较真地打断佣人的后半句话,“是隔壁邻居家的兔子闯进来玩了。”
“好了。你开心就行。只要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同学。”
砰。
好像是外面花园里有什么东西重重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