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不假(82)
心脏快要从喉管里跳出来,压下去。
心意快要从嘴边里吐出来,咽下去。
他盯着她。
她也不服输与他对望。
仿佛回到小时候玩看谁先眨眼的游戏。
十、九、八、七、六、五……
不用算到四,李莱尔的手在半空中被撒开,一下子脱了力,她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继而揾了揾手腕上刚刚被攥住的一圈红圈。
他似乎做什么都喜欢用尽全力,这是她顶难看透的一点,总有股莫名其妙的执着。
一旁的时崇别开脸,敞开西装外套的两边,扯着衣领扇风,仿佛站在李莱尔身边,周围的气温自动升高了几度。
缓和了一会,他似乎看不惯李莱尔的毫无表示,直接质问,“我还以为你已经找了下家了呢?”
什么?下家?
她隐隐知道时崇这句话背后的意图是什么,可他偏生不喜欢把话好好说。
大脑一片空白,思维瞬时被钝住了,她俨然没记起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思考的时候,李莱尔关闭了对外的反应系统,脸上更是展露不出什么表情。
“怪不得,怪不得你对我爱答不理的,原来是有了下一个目标了。”时崇伸手将刚刚敞开的扣子颗颗系上,脸绷得和衣服一样很紧,硬生生地挤出一声冷笑。
草地上一颗皮球滚落到他脚边,打断了他的愤怒。
他先是看了李莱尔一眼,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怒气陡然上升到爆发的边缘。
“能不能把皮球给我。那是我的……”
小男孩嬉皮笑脸跑来,却在离时崇几米的位置猛然刹住车,一步步艰难地踱过去,“哥……哥。”紧张得连称谓也叫不利索,“哥哥……我来捡……就好……您不用动手。”小男孩被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石子绊住了脚,不敢停歇,连滚带爬冲过去。
身形颀长的陌生男子转过身来,脸庞是大人里端正极了的那一款,照理来说应该让人心生欢喜的才对,那脸扳正过来时,小男孩却感觉到难以言述的高气压如墙一般矗立在自己面前。
赶紧把球拿回来!赶紧!
颤颤巍巍探出手去,指尖摸到皮球外皮正要松一口气,对面这位男子突然折下腰来,抢先把球拎起来。
“哥哥……叔叔……不哥哥,球我我我不要了。”小男孩牙齿和舌头都打结,脚步忍不住倒退。
“要呢。怎么不要。”男孩的肩膀被时崇按住,皮球被塞到手中。正要牢牢抱住,那球却在怀里怎么动不了。男孩呼气吐气三次,鼓起勇气看面前这位高大的男子,原来是他下了死劲。他盯着男孩的眼睛看,“下一次再要故意砸到别人,我会把球弹你脸上。”耳语后,他横着一根手指出去,是指向旁边的年轻女子。
“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噎了噎口水,忙不迭弯腰道歉,这位姐姐看起来比那男子还要面善许多。
李莱尔扶住男孩敷衍一阵后,时崇便不见了。
计划泡汤了。
李莱尔坐上回家的车,百无聊赖瞟着车窗转瞬即逝的风景。
什么下家?什么下个目标?她全然听不懂时崇说的话。
苦思冥想了一会,把最近和时崇在公开场合见过面的记忆全部倒腾出来,也只想起有一次她和男同事一起核对品牌展示细节,内容拓展得越来越多,两个人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时崇刚好迎面走来,说他们档了他的道。旁边的空地那么宽,他偏不走,硬生生要插进来。
他是因为这个生气的么?也太没由来,只见面就批头盖脸说她一顿。
没做过的事,李莱尔犯不着生气。时崇是故意挑衅她的,故意看她生气状况的样子,反而落到最后自己没按他的意思走剧情,他倒不乐意了。
凭什么自己就要听他的话,受他控制。李莱尔不允许任何人入侵自己的边界,李斯萍不可以,时崇绝对不行。
索性冷他一冷罢。
一连几个日子都忘记联系,李莱尔只顾忙自己的事情。再晃眼过去,日历已经草草撕过十几张去了。
没有时崇在的日子,太阳依旧升起,李莱尔有条不紊地忙上忙下,经过这段时间的经营,她盘回之前卖出去的几个绣厂,全部签完交接协议的那一天,她和阿香两个人私下出去庆祝了一会。
吃完午饭,李莱尔圈着阿香没有方向地瞎逛街,结果逛到墓园。
两个人心知肚明彼此都是有意来的。
所有绣厂收回的那天,是李斯萍的忌日。
一花开后百花杀。
李莱尔捧着花束放置到李斯萍墓碑前,却发现墓前早已有两束洁白的抗菊,不知道谁放的,抗菊早已枯萎,花瓣都成了干脆脆的一片片,手指一碰就会碎。
携香摆出几盘糕点,都是李斯萍爱吃的。
看着是有几个碟子装的,实际是同一种口味。
李斯萍在吃的方面并不太讲究,喜欢的东西很少,也很挑食,倘若没有陈明河的存在,那么吃一星期的面包也未必没可能。
她崇尚除旗袍以外的生活简单化,这样才能拥有更多精力投入到事业上。
这样的习惯从绣坊也一直扩散到家庭,李莱尔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长大。
李斯萍话很少,一天二十四小时耗在工作上超过一半,而携香话很多,小时候她总举起小手巴巴地等待李斯萍的指点,李斯萍一句话就点出她的问题所在,而阿香反复有无数个问题在等着李斯萍一样,话比缝纫机打下的还要密。
饶是这样,李斯萍也没有讨厌林携香,反而是在所有同辈的绣坊女孩里最疼爱她一个。